文信侯貴為當今王上的‘仲父’,筵席自然豪奢,隻是容安随父兄親族久居鄉野,并不習慣絲竹美姬,坐了一陣後便尋了個由頭出來歇息。
也因此,他并沒有看到自他起身離席後,呂不韋若有所思的目光。
“君侯,聽聞那容氏之子天縱奇才,生而能言,三歲識字,十歲便讀書萬卷,臣本以為是容氏為搏個名聲,好入王上之眼才誇大其詞,但如今一觀,此子确實頗有風骨......”一位青衣門客跪坐在主位的下手處,對呂不韋輕聲說,在談到關鍵處時謹慎的偏頭大量了一些,察覺到有人來敬酒,又咽下餘下的話。
呂不韋起身和前來敬酒的官員對飲後,笑呵呵的招呼管事繼續安排歌舞,同時對門客擺擺手,示意不必再說。
雖然他因助莊襄王歸國為王,一躍成為秦國權貴,而現今年少登基的秦王政雖尊他為仲父,可隻有呂不韋自己知道,那位年輕的秦王已經不是當年剛剛登基時無力的少年了。
君王雖然尚未親政,但和先前幾乎隻是旁聽朝議比起來,如今年輕的秦王和軍功權貴們走的很近,也在逐漸插手原先放任的政務,這幾個月幾乎每天都有朝臣上奏疏,請求王上盡快親政,呂不韋知道,這完全是王上的意思。
王上一旦親政,那便是他呂不韋的死期。
呂不韋并沒有‘田氏代齊’那樣的野心,但誰在登上高位後,會願意重回低谷,甚至身死他鄉呢?
為了能拖延王上親政的時間,呂不韋打算為他找個老師,再學君子六藝,君王之道,好讓他有借口堵住群臣們勸谏王上親政的奏疏。
但人選卻遲遲沒有定下來。
他不願王上再籠絡群臣勳貴,朝中重臣自是不行,但讓他府中門客入宮教導君王卻又實在失禮,思前想後下,他才決定從尚未有軍功和官制的勳貴子弟中挑選。
今日的筵席便是為此而設。
門客的那些未盡之言不需講明,原先邀請容氏便是看重其幼子身無軍功又頗有才名,打算命這位家世不顯,血脈傳承卻高貴,又非族中繼承人的容氏子弟入鹹陽教導王上。
在沒見到他之前,呂不韋和門客們一緻認為其人恐怕隻是多讀了些書,真人不見得如傳言中的那般是個天縱奇才。
可如今一見,雖尚未深交卻也能感到那虞姓容氏子通身的氣度絕非常人。
思前想後下,他還是決定先同這位容安交談一番再做打算。
容安常居夏縣封地,消息閉塞,對于如今的朝堂時政并不清楚,即使前世數千年的生命讓他擁有了比凡人更高的智慧,但他畢竟不是神,無法憑空得知消息。
所以他也無從得知呂不韋的籌劃。
月上中天,文信侯府内依舊燈火通明。巨大的宴會廳四周豎着黃銅澆築而成的高大燈台,這些繁枝蜿蜒的巨大銅樹枝上點着上百隻紅燭,将廳堂照的宛如白晝。精美的博山香爐中焚燒着來自楚地價格高昂的熏香,這些香木制成的香粉燃燒所形成的香煙随着夏夜的風緩緩飄散,将與會的人們籠罩在其中。
宴會上的音樂早已從開場時的禮儀樂曲變成了鄭衛之音,舞姬們扭動着腰肢,任由深衣的衣領不斷下滑直到腰間,她們被主人養在府中便是為了愉賓,若是年紀大前還沒有人願收留她們為妾的話,大概是要被發賣的,所以每一次能見到賓客的機會,舞姬們都分外大膽。
隻是,舞姬們真正想要誘惑的人,卻不願觀賞。
容安透氣回來後就一直盯着眼前的魚脍細數上面的紋路,眼神都沒有向前面的舞女看過一眼。即使失去了靈力根骨,他也堅持修煉,靈力無法在體内聚集儲存,卻重新鍛造了今生的靈魂,讓他的五感更加敏銳,遠處侍從的腳步聲,和陰暗處不合時宜的氣味,暧昧的聲音擾得他無心品嘗難得的美酒佳肴。
“歲吟為何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