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呂相提起過,廷尉丞從荀卿學帝王之術,學成後,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國皆弱,方才西來說秦王。”容安坦言道,“阿蒼也曾提及,荀卿說自己這位師兄曾言‘诟莫大于卑賤,而悲莫甚于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托于無,為此非事之情也。’雖然不能以此論斷,廷尉丞追名逐利,但其中性格也可觀之一二。”
“但廷尉丞與韓非為同門師兄弟,阿蒼又未見過,荀卿也從不提及,恐怕那位非公子是未完成學業,便請辭的。大概是不喜儒家,方才轉而研讀法家經典。”
“而想必法廷尉丞,是來秦後才學的法家經典。”甘羅了然的笑笑,“難怪兩人氣象不和。”一個聽上去是主動追尋法學精髓,另一個則将知識看做官職晉升的階梯,難怪生有嫌隙。
容安無意評價李斯的為人,隻是輕笑道,“鹹陽宮中所藏非公子著論,頗得王上賞識,若日後王上請非公子入秦,隻希望廷尉丞莫要過于記恨,引得朝堂不甯便是。”
甘羅同樣輕笑出聲,贊同的點點頭。不過如今談論這個有些過早,兩人也沒有再聊下去,甘羅轉而目光投向冬日荒涼的田野,微微蹙眉,“先生向王上要這片荒地作甚,如今冬日也無作物可種。”
但容安已經無心回答他。
面對着空曠的田野,容安緩緩的閉上眼睛,将眼瞳中耀眼的銀光收攏起來,以防傷害到毫無防備的甘羅。但這并不影響他能看到眼前的一切,不如說此時在他眼中,世界都變得緩慢而清晰,構成世界的各種元素和自身的靈力,有條不紊的排列組合,不過容安此時用不上它們,随手輕輕一揮,原本湛藍的天空便消失不見,随之而來凝結的烏雲黑壓壓的撲過來。
不過容安并不覺得壓抑,手腕一翻,雲層變攪動起來,随之翻湧的還有原本平靜的風。調動天氣的道法,手勢複雜,但榮安早就駕輕就熟,甚至能抽空從袖子中掏出一把草種,狂風将草種揚在空中,去在容安的手勢下,有乖乖将其送回地面。
容安轉頭面向甘羅,輕輕在他頭頂一拂,便不再有任何顧忌,揚手使雲層再次湧動起來。頃刻間,自然孕育的暴雨被容安激活,而容安卻沒有解除專注的狀态,反而伸手指向田間的草種,幾乎是眨眼間,便有綠芽破土而出,很快便瘋長成一片。
“先,先生。”甘羅震驚的聲音突然響起,“這是什麼?”
有容安的庇護,暴雨并未沾惹甘羅分毫,在他的靈力庇護下,雨滴還未靠近甘羅便自行拐向它處,但甘羅顯然還未意識到這一點,隻顧着顫抖着問道。
“是先前狄道侯派人送硝石回來時,帶來的苜蓿種子,言塞外牛馬肥壯,便是因食其根葉。聽說秋日仲夏冬日成長的苜蓿更耐寒,能保持一定的生長活力,為來年生長打下基礎。不過如今秋日已過,明年有大軍開拔,王上不願多等,所以便請我來一試。”容安耐心的解釋着,手上的動作也沒停,很快,目之所及的土地上都長滿了翠綠的苜蓿草。
甘羅震驚的睜大了眼睛。他确實是因為容安平地起高樓,建築冶煉廠,才自請輔佐容安的。可實際上,并沒有多少人親眼見過容安施法,當時尚處章台宮殿内的他自然也沒有。
後來成為國師丞後,容安也從未表現的異于常人,所以後來,甘羅也漸漸沒有将他會法術的事情放在心上,哪曾想今日突然得見,便是這般光景。
沒有絲毫心理準備的國師丞,幾乎要被眼前的一切驚得雙腿癱軟,好在容安在察覺不對時,立刻對他施了鎮定術,這才沒有讓甘羅跪坐在已經被雨水打濕的泥地上。
甘羅對容安向自己施展的道法毫無察覺,就是覺得頭腦瞬間清醒,顫抖着聲音說道,“臣并不是說這個,隻是先生偉力,竟可改變物候嗎?”
澎湃的靈力将容安原本收攏整齊的發絲吹拂起來,眼看發簪也要脫落,容安收斂了靈力,“原本是不行的。隻是如今王上已經下令為京畿百姓提供新式農具,命各郡農官前來鹹陽學習農具制作,日後推往全國各地。想必日後農人便不必像如今這般勞苦,如此便是大功德,所以我才有餘力如此。”
“不然我也不會為你避雨。”容安還有閑心調笑道,“肯定讓你淋着了。”
“先生——”
回應他的,是甘羅快要哭出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