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樂微微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了什麼,默然無語半晌。
在她陷入思考的時候,陳旭固執地保持着彎腰抱拳的動作,就這麼靜靜地等着。
衆人明顯能感受到,兩人之間似乎各自流淌着無言悲傷,隻是從中洩露出的零星情緒,就叫他們一同難過起來。
“你說吧。”秋樂揉眉,心裡已經将前後因果捋順,想必是師父叫他來找自己的。
陳旭這才舒了一口氣,他平複了情緒,才開始慢慢道來事情始末:“我有一兄長,名叫陳望甯,五年前他在外遊曆歸來,傳信告訴我們五日後到家,然而我們等了半個月,沒等到他歸來,反而等來一個修士到陳家求救,說有魔修屠村。”
“那村名喚羅崖村,就在雲城外不遠處,說起來也算是雲城的管轄範圍。”
“我們陳家聽了修士的話,立刻派人前去村中降魔,可那兒哪有什麼魔修?隻有我的兄長,躺在遍地浮屍中,不省人事。”
“我們将他帶回陳家後,發現他舌頭被人割去,眉間一點暗紅。”
“那修士說,就是我兄長殺了全村人,他拼死才得以逃脫,眉間那點暗紅,就是他曾入過魔的證據。”
眉間一點暗紅,幾乎是所有入過魔的修士會顯現出的特點。
衆人沉默下來,他們當中,大概除了秋樂和君念,都知道陳家大公子入魔屠村,當初這件事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
說到這,陳旭苦笑起來:“我氣不過,提刀要砍那滿嘴胡言的修士,最後被伯母——也就是陳家夫人攔了下來。”
“我決計要等着兄長醒來,親自告訴我這件事的始末,其他人說的我都不願相信。”
“為此我三天三夜,沒有離開過他半步,隻希望他在最無助的時候,知道我們陳家永遠是他的後盾。”
“并非我們陳家是非不分,但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前,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污蔑他。”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三日後兄長醒來,第一件事居然是自盡!”
“他成功了。”
“當時那修士拿着劍闖進院子,想殺我兄長,我和他在院裡打起來,正是在這時候,兄長醒了,并且半點餘地都沒留,自盡在房間裡。”
他打走那修士,回頭就見白色的窗紙上那一抹紅,腦子裡“嗡”地一聲,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從小要強的他踉跄幾步,差點栽倒在地。
“小旭兒,你……”司韶心裡難受,想安慰他卻不知怎麼開口。
她從不知道看起來闊達開朗的陳旭,心裡背負着這些沉重的事,大概沒有經曆過的人,總以為時間會撫平一切傷痛。
哪裡知道,時間能做的,隻是讓他們在不得不妥協中變得麻木,但在某個夢夜裡,他們還是會驚醒,最後默默躺下,獨自睜眼到天亮,不驚擾任何人。
“放心,我沒事,”陳旭搖搖頭,他眼眶雖紅,卻不曾掉一滴淚:“伯父回來以後,立刻着手調查了這件事,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兄長被邪魔操控着造下殺孽,醒來後接受不了現實,自盡身亡。”
“我不相信,于是自己偷偷追查這件事,不瞞你們說,直到現在,我依然在追查,即使每次都一無所獲。”
“直到三年前,我找上了元道長,希望他能出山相助,但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他沒能答應我,隻是告訴我說,除了弛舟,他還有一個極其出色的弟子,他算出三年後我和你有一緣,屆時可向你求助。”
還有一些陳旭沒說,比如元斐懷再三強調,他不可以尋她,否則可能會弄巧成拙,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于是他懷着希冀又擔憂的心,度過了這無比忐忑的三年。
秋樂目光閃爍,她知道師父為什麼拒絕出山,當時的他為了救自己,将原本打向她的紫雷強行引到自己身上,因此元氣大傷,沒有辦法再幫陳旭。
她沉吟片刻,問道:“羅崖村村民難道都已經魂飛魄散?”
“沒錯,”陳旭驚訝于她的敏銳,但還是展開說道:“我已經用過引魂鏡,沒有找到任何一個村民的魂魄。”
這不難猜到,既然他求元斐懷親自出山,必定是已經用過引魂鏡了。
秋樂點頭,暗自在心裡思索這件事,原本她就是要去荟萃大賽,而此次的荟萃大賽在陳家舉辦,提前去雲城幫他調查當年的事也并無不可。
隻是羅崖村村民全部魂飛魄散,此事又是五年前發生的事情,想要找出幕後真兇,恐怕要費上好大一番功夫。
“是誰這麼毫無人性?!”司韶聽着兩人的對話,隻覺心驚:“已經屠盡一村老少了,居然還斷了他們輪回的機會!”
魂飛魄散,意味着這村人徹底消散在世間。
“是啊,”陳旭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他冷笑道:“聽過魔嗜殺成性,甚至啖食人肉,唯獨沒聽過殺盡一村人後還滅其魂魄的魔。”
可惜外人不關心陳家公子是否蒙冤,他們隻需要有人為這件事負責,為這件事畫上句号,讓他們心裡有個安慰——邪魔已經落網,不用擔心羅崖村的事再次重演。
“小旭兒,我們一起揪出幕後兇手!”司韶為此憤憤不平,絲毫沒有想過這件事會不會真的是陳家家主所說的那樣。
“陳旭,阿韶說的沒錯,”靈野野拍了拍陳旭的肩膀,安慰道:“我們都會幫你。”
陳旭鼻尖一酸,這麼多年,身邊的人都在勸他放棄,他并沒有覺得難過,現在終于有人支持他了,反而讓他從心底生出兩分委屈。
他怎麼能放棄,若是連他都放棄兄長了,這世間還能有誰幫他洗清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