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陳霖把她養在了身邊,還給她取了個名字,紅果子。他說她被陷阱困住的時候,一直抱着一顆紅色的果子。
他給她取了名,之後她被養得很好,有什麼好吃的他都會給她帶一份,閑暇時間他還會逗她玩。
一開始花月蓉滿腦子都是要逃走,後來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又總是在想她的傷還沒好,不如等上一段時間再逃。
再後來,她想,就這麼在陳霖身邊呆一輩子也不錯——如果他沒有和李琴娘遇見的話。
之後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無非就是兩人相愛,隻剩下她一人暗自神傷,最後獨自離去,想盡辦法變強。她好像做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步步變成如今的模樣。
同樣沒有睡着的,還有鐘正榆。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洞穴邊上的小狐狸身上。這些年,她真的變了很多。
她最開始遇見陳霖的時候,眼睛裡都是明亮的光。這是他第一次見這個膽小怯懦的狐狸變得活潑開朗。
其中的區别大概隻是有沒有人愛?
但是他太清楚了,陳霖對她的隻不過是寵愛,他終有一天會娶妻生子。她卻在一點點陷進去。
可那時的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對臉上洋溢着幸福的花月蓉開口。
他最終選擇了離開。
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失魂落魄地躲在樹洞裡,不哭不鬧地在裡面蜷縮了七天七夜。
那時他恨極了自己沒有在一開始就阻止她。
七天後,她從樹洞裡出來,就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
其他妖怪再欺負她,她再也不是一味逃避,她終于學會了反抗。
一開始他覺得這是好的變化,以為她終于開竅了。
她變得睚眦必報,那些欺負她的妖怪都死了。
他覺得這個變化更好,因為小打小鬧制止不住那群欺軟怕硬的妖怪,妖界本就是肉弱強食的,憑自己實力報仇是好事。
直到後來,鐘正榆發現,她不僅殺那些和她有仇的,她也會殺别的從未招惹過她的妖怪。原因竟然是她要奪取他們的修為,幫助自己早日化作人形去找陳霖。
鐘正榆當時覺得十分難以置信,他想不通她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一個凡人,他想勸醒她,想阻止她——人和妖是沒有結果的。
唯獨,沒有想過害她。
因為在他記憶中,他小時候和别的妖打架,受傷之後總有隻狐狸給他送草藥和食物,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洞穴面前,又悄悄地離開。
而她做這些僅僅是因為他不屑欺負她,甚至偶爾無聊的時候願意和她說兩句話,她就以為他們是朋友。
其實他和她很像,都是一個人熬過那些孤獨的歲月。
但是某一日他發現,過往一兩百年的日子裡都有她的身影。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住進了他的心裡。
所以後來,在他沒能阻止她的舉動後,最後竟毅然決然地成了她的幫兇。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想到這,鐘正榆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音,誰說隻有她變了?
他也變了。
他想,自己以後肯定是會不得好死的,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可她希望在那之前她能幸福,哪怕這幸福與他無關。
……
夜色漸濃,陳霖依然枯坐在房間裡,他桌上放着一顆發着幽光的明目珠。
“老爺,用膳了。”門外傳來吳婆子猶豫的聲音。
陳霖微微回神,他揉着眉心道:“撤了吧。”
“您一天沒吃東西,還是……”
吳婆子話沒說完,門開了。
陳霖擺手道:“吳婆,你下去吧。”
說罷,還不等吳婆子有什麼反應,他已經越過她走了出去。
不多時,他到了冬琴院的門口。
“陳家主,這株草,你将它服下,一個時辰内你便可聽見……你應該聽見的聲音。”
陳霖又一次想起了秋樂的話,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明目珠和一株碧綠色的草株,一時間拿不定自己應不應該現在服下。
片刻後,他收起這兩樣東西,輕輕推開了門。
冬琴院自從荒廢之後,一直是雜草叢生,到處是灰塵的樣子,現在依然不例外。可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的原因,他總感覺這裡的風過于凄厲了。
他走進房間裡,眼睛掃過每一處,腦海裡就浮現出他和琴娘在這裡的過往。
從房間到院裡,從池塘到柳樹,他的眼睛看得生疼,卻沒有停下。
陳霖拿出明目珠和草株,這一刻他腦海中閃過太多想法,以至于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琴娘……”
他服下草株,耳朵似有一陣靈力流過,刹那間變得敏銳無比,不刻意的情況下也能聽清院中一花一木顫動的聲音。
“幫幫我……”
身後貼耳傳來的熟悉聲音讓他渾身一顫,所有的僥幸在這一刻熄滅,他的心裡充滿絕望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