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陸風行雖然反感，卻不得不點頭，恭聽長輩們接下去的教誨。

就像現在的陸風行一樣。

他點了點頭，左耳進右耳出地聽着李老頭接下去的感慨。

同時思索着，那隻掐滅他心中怒火的無形大手，究竟源于何處。

李老頭卻沒有多說什麼，估計是被剛剛突然變臉的陸風行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

按說陸風行一直是面無表情的那個，也從來最平靜，怎麼沒兩句話就炸了呢？難不成，他和金瑞順達集團的小兒子，真的是，那、那種關系？

李老頭摸了摸下巴，眼神中對陸風行的畏懼又多了一分。

可年輕人漆黑的眼底，分明盈滿了清澈的迷惘。

對現狀的迷惘，對過去、未來的自己的迷惘，仿佛身陷從未見過的怪圈。

這孩子，莫不是最近聽信了鬼話，在修煉什麼大法，走火入魔了？李老頭不由得又坐得離陸風行遠了一點。

“……李叔，”陸風行緩了緩，沉聲問，“您是，真的要任由星周報這麼鬧下去麼？”

他竟然沒有見好就收，而是選擇了繼續這個話題。

“金述拜托你了？”李老頭看着緊握茶杯的年輕人，“我已經做出了我的投資……你衣服濕了？要不去換一件我的吧。”

胖子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陸風行的表情，生怕再度引起年輕人的情緒波動。

“李叔，柳聞雯隻是一個演員，”陸風行低下頭，并不順着李老頭給的台階結束這個話題，“真的值得您如此投資麼？明明世界上還有那麼多演員。”

“……”茶水在喉舌間轉了一圈，李老頭明白自己躲不過陸風行，隻得睜開眼睛，毫不避諱地直視年輕人，緩緩開口，“她對于我，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一改李老頭在公衆面前歡脫樂天的形象，有一種獨特的堅定意味，透過略顯疲倦的嗓音襲來。

不像是成功的商人，倒像是被生活逼到了角落，正在面對中年危機，上有老下有小的上班族。

陸風行一時說不出話。

感情用事，分明是商海大忌。

精明如李老頭，獨自掌舵彙昌三十年，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甚至肯為了區區一個天天鬧绯聞的女明星，得罪金家的小兒子？

而且是常常換貼身秘書、多年前就跟好友直言，自己是因為沒玩夠所以選擇不結婚，進而獨身到今天的李老頭？

這下，一老一少兩個人，都把來意說清到了極點，雙方根本不肯讓步。

陸風行還想替金述争取李老頭這邊的幫助，礙于眼前的僵局，卻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再加上他根本沒想明白自己突如其來的怒火源自何處，又為什麼會突然消失，隻得幹坐在原地。

李老頭看着那點“清澈的迷惘”，又想到他腦補裡年輕的陸風行和金述“說不出口的故事”，同情地搖了搖頭，開口想喊吳丹秘書進來送客。

叮鈴鈴鈴！

陸風行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看見來電人姓名，男人微微皺起眉。

聽筒裡立刻傳出女孩清亮的聲音：“有急事！陸神你在忙麼？”

“沒，你說。”他怔了怔，神情馬上恢複了嚴肅。

“那你趕緊來柳聞雯家一趟，金述都快被她逼瘋了！地址是……”焦急的女聲在電話那頭迅速報出S市人民耳熟能詳的豪宅小區的地名。

陸風行挂斷電話，望着同樣收起了笑容的李老頭：“李叔，和我去柳聞雯家，鐘小姐和金述也在那裡。”

他的目光和李老頭的眼神在半空中相撞，暗中火花四濺。

心念電轉，陸風行按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顫動。

“一定要這樣做麼？”李老頭心虛地率先挪開眼神，“我老頭呀，有點底還是不想給小輩看光的。”

“我車就停在樓下，李叔，”陸風行眨了眨眼，“我好像明白自己剛剛為什麼生氣了，您就跟我去一趟吧。”

“真是沒完沒了！”李老頭嘟囔着，慢慢站起來，“我和你爸媽認識多少年了，你也不給我點面子！”

陸風行沒說話，跟在磨磨蹭蹭不情願出發的李老頭後面。

走出辦公室前，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淩亂的轉椅和茶杯。

可以确定的是，怒火來源于他聽到李老頭評論鐘意的那段話。

怒火的消失，卻源自于……

有那麼一個瞬間，陸風行恍然覺得，那段話，也并沒有，完全說錯。

……所謂，是她自作自受。

可他的反應竟然比意識更快，毫不猶豫地站起身，試圖反駁。

隻因為她是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