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風行照常将自己的運動背包放在第一排座椅上,站在舞台上低頭看台詞。每一行都倒背如流。聲音輕重、停頓、感情,他簡直能想象出自己穿着學校西裝站在台上,面帶微笑的樣子。
學生會的負責人和指導老師焦急地低聲交談着,不一會就匆匆出去了。
“王老師,出什麼事了麼?”陸風行見到指導老師憂愁地推了一下她自己臉上的眼鏡,禮貌地問。
“琬婷昨天晚自習後騎車回家,在路上摔了一跤,”王老師歎了口氣,“手臂骨折了,現在打了石膏,下周晚會沒辦法主持。”
陸風行皺眉:“那我這個……”
王老師搖了搖頭:“主持人倒不是問題,本來在選你們之前,我們還有其他人選。問題是……”她說到一半,又愁眉苦臉地搖了搖頭,“學生會的負責人過去喊替補主持過來了,風行你帶她對一下台詞。”
她猶豫了一下,有點抱歉地說:“本來我是應該幫忙看一下你們對台詞的,但我女兒有點生病,所以不好意思……”
“現在本來也算是老師的加班,”陸風行表示理解,“您快回去吧。”
王老師連忙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了。
陸風行等了好一會,學生會的負責人都沒帶着備選的女主持人回來。他一個人待在舞台上沒事做,決定下去寫作業。看着左右無人,就自己撐着木闆邊緣躍下舞台,坐在背包旁邊複習功課。
題目解到一半,門口傳來哒哒的腳步聲。兩個人收傘走進禮堂,身上還帶着潮濕的雨水氣息。
陸風行伸手揉了揉有點酸痛的雙眼,順帶舒展了一下上身,從柔軟的座椅中站起身。
往身後擡頭看了一眼,整個人立在原地,身體僵硬了一下。
款式簡單又帶着商标的淡灰色運動鞋,被雨水淋濕一點的寬松校服貼合在高挑纖瘦的軀體上,女孩邊下樓梯邊小聲和身旁的人說着話。
禮堂門外還在下雨,天幕是陰沉的鉛灰色。她從那裡走進暖光的室内,那雙圓圓的、靈動的眼睛,淺琥珀色,像兩塊剔透的寶石。
陸風行的目光慢了一瞬,或許是他忘了呼吸。
?
許詩宜當即擰開藥瓶,吃了一粒魚肝油。她從十二歲以後就沒吃過這個東西了。許詩宜玩心忽起,虎牙用力一戳,陌生又熟悉的味道突破膠囊的滑膩質感,在她舌尖爆開。連陸風行送的東西吃起來都好像是甜的。年輕女生甜甜地幻想着,轉頭見到鐘意面色如常地繼續從塑料袋裡往外拿東西,當即石化在原地。
鐘意手裡拿的,分明是和許詩宜這瓶包裝一模一樣的魚肝油!莫非是直來直去的陸風行想去藥房補充自己辦公桌上的魚肝油,但是剛好帶着鐘意,于是順便給員工也捎點護眼的東西?這樣推想的話,鐘意還是和陸風行私下沒關系,因為鐘意收到了和許詩宜一模一樣的超貴魚肝油,可她許詩宜和陸風行也就沒什麼特殊關系了啊!
甜甜的泡泡碎了一地……
鐘意仿佛聽到空氣中傳來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疑惑地左右看了一眼,順手把魚肝油塞進自己的挎包深處。還是留着帶回家吃吧。
她側身躺在許詩宜旁邊的沙發上,微信裡已經多了幾條消息。
【羅芃】:恭喜入職~回到S市了嗎,以後跟我一起出來玩!
鐘意此前不敢告訴高中閨蜜自己在蝴蝶周刊工作,一直說自己還住在大學所在的鄰市。雖說遊戲工作室的負責人助理也不是家長眼中的什麼傳統居家型職位,但比八卦雜志狗仔好多了。但她現在實際上屬于實習期,并不算真正入職。鐘意簡單地回複了句有空就約你,繼續翻着置頂消息。
【小姨】:工作第一天感覺怎麼樣呀,晚上怎麼回家?
小姨約莫十年前考編上岸,現在是老城區一所小學的音樂老師,那間老房子甚至算是學校給的福利。小姨每個月的薪水不多,勉強能夠維持兩個人正常生活,勝在穩定。
【我為誰而鳴】:感覺挺好的,老闆人很好,同事也不錯。應該還是坐地鐵吧~
微信的消息紅點全部清除,鐘意剛想午睡,手機猛地振動了一下。
【海風不行-您有一條新消息】
她不敢耽擱,隻得重新點進軟件。
目光滞在文字上,鐘意刹那間有點反應不過來,垂着眼睫飛快地從頭讀了一次。
【海風不行】:今晚下班之後,我開車送你吧。
隔了幾秒,又湧入一條新消息。
【海風不行】:在車上談談你對工作的構思。
她腦海中馬上浮現出陸風行那張撲克臉,面無表情地和小姨家搖搖欲墜的老房子重疊在一起;幻想中的精英男士挺拔的身軀将銀灰色定制西裝撐得滿滿的,一臉嘲諷地盯着油漆剝落的小區大門,拉長了聲音轉頭問副駕上瑟縮的鐘意:“我家小許怎麼會覺得,我會和住在這種小區的人走得很近?”又或者“我就知道,狗仔活該住在這種陰暗的下水道裡。”
鐘意在虛空中朝那張扭曲的臉呸了一口。
就算老房子又破又舊,那也是小姨含辛茹苦清清白白構築的家,她鐘意不但不嫌棄也沒資格嫌棄,還決心維護她們小小的自由天地,随時準備好反擊每個嫌棄的人!鐘意低頭打字。
【我為誰而鳴】:好的,麻煩陸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