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輕輕揭開她頭頂的被子,闆着臉一本正經地說:“發燒不要悶着頭——”
目光卻滞在她臉上,瞬間忘記了呼吸。
她蒙在缺氧的被子裡,雙頰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潮紅;蓦地重新暴露在新鮮空氣中,小鹿般的眼神還帶着幾分朦胧。
嬌豔欲滴的臉龐有如挂着露水的玫瑰,看上去像是剛剛喝過一杯雞尾酒,微醺。
陸風行猛然後撤兩步,手臂端得平直,幾乎将馬克杯按在她唇邊。
“自己坐起來喝!”他用力把杯子塞進她手裡,臉上飄過惡狠狠的神情,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病房。
明明是被他突然掀起被子的鐘意:“……”
……不想跟他說話!
?
推着小車走進病房的護士,拿起她的記錄看了看,輕車熟路地往床頭多挂了兩袋鹽水。
“您好,我這個,今天可以出院麼?”鐘意靠在床上,龇牙咧嘴地問小護士,“我實在不喜歡打針。”
隔着口罩,小護士露出為難的表情,溫柔卻堅決地告訴她:“一開始是你們堅決要求住院的,現在主任也建議再觀察幾天哦。”
“……這樣啊。”鐘意不好再對小護士說什麼,配合人家記錄了新數據。
但小護士剛走出房門,鐘意就掙紮着跳下病床,推着挂水的架子打算去走廊找陸風行。無論他在她高燒昏迷的時候跟醫院說了什麼,總要弄清他找人安排了什麼治療,單人病房花銷又是多少。就算工作室能報銷,也肯定有一定的比例,要是需要自己承擔的部分比一個月打兩份工的報酬還高,與其一個人無聊地待在醫院,還不如早點回小姨家休養。
低頭一看,自己身上還穿着病号服,隻不過是套在本來的衣服外面。陸風行确實什麼也沒做。
那他怎麼突然一副鐵樹開花的樣子?真是奇了怪了。
打開房門,一眼就看見走廊盡頭那個颀長的身形,深灰色的針織毛衣豎起高領,倚在窗邊打電話。
“對。我在醫院,今天晚點到工作室。麻煩你了。”陸風行隔空聽完許詩宜彙報的工作進度,簡略回複了幾句,挂斷了電話。
回過頭,從遠處緩慢挪來的輸液架映入眼簾。男人快步走到纖瘦的女孩身旁,接過她推動的輸液架,皺起眉沉聲問:“你不在病房裡好好休息,跑到外面做什麼?”
“我……工作室報銷醫療費用的比例是多大?我想住在家裡。”鐘意低着頭,磨磨蹭蹭地問。
她這番話給自己留了三分回旋餘地,既表達了自己希望回家,又暗戳戳地指出,不想住院的原因是怕報銷比例太低,自己還要大額支出。
意思是隻要報銷到位,她當然願意留在寬敞的單人病房休息兩天。
老練如對方,沒有聽不出來的道理。
更何況……她蠢蠢欲動,忽然想驗證一下自己心底那絲隐秘的猜測。關于突然覺醒性别意識的陸風行。
他對什麼人有好感的話……肯定會替對方包攬一切的吧?
陸風行勾了勾唇角,聲音蓦地淡了幾分:“你還是實習員工,不是正式職員。發燒也不是工傷,報銷比例不高。”
——他想,他最讨厭虛與委蛇的假笑,在多少熱情洋溢背後,刀鋒冷光閃爍。
——她想,這是在提醒她,不要太得寸進尺麼?
和七年前那次一樣。
鐘意搖了搖頭,臉上重新浮起微笑,嗓音平靜:“結清後是多少呢?我總得弄清楚自己需要承擔的部分吧。”
他阖着眸子,高大的身形倚在窗邊,都不用仔細回想,信手拈來地準确報出一連串名詞:“專家号挂号費、醫師診療、單人病房、藥品費、護工……”
“打住打住!”鐘意急忙截斷陸風行的話頭,“你這是強買強賣!我們這些普通人,明明連挂水都不需要——”
根本不等她抗議完,陸風行微微提高了聲音。
“我們提倡以工代赈,”男人眸底閃過看不清的神情,唇角上挑的弧度依舊,“既然周末已經通關了《雲帆》的主線劇情,你幹脆在醫院休息幾天,初步構思一下宣傳内容。”
“诶?”再次輪到鐘意摸不着頭腦,歪着腦袋一臉不解地盯着陸風行,“以工代赈?你的意思是?”
“住下來觀察三天,如果能交出初稿的雛形,工作室幫你報銷全部治療費。”他看着她訝異的眼神,眼底的笑意更加明顯。
鐘意在心裡撇了撇嘴。
意思是看她沒什麼大礙,陸風行還想拉着她繼續上班?
但這種高消費的醫療服務實在太香了,幾乎不是住在家裡能比的。況且這是不是也算,她靠自己的雙手争取到的員工醫療補貼?
她還在猶豫,面前的男人忽然俯下身,漆黑眼眸近在咫尺。
鐘意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輸液架上鹽水袋輕撞,發出嘩嘩聲響。
陸風行沒有理會,薄唇就在她耳畔。
兩人微妙的距離之間,回蕩起男人微啞的嗓音:“工作室的時間不夠了,鐘意。這次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