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突然被蝴蝶周刊解雇,又失去了繼續跟着金述的途經,陸風行都把機會送到面前了,不來白不來。
可當深藍的色塊在屏幕上緩緩展開,像素小人揮舞着金光閃閃的武器,散架的骷髅突然消失,腳邊多了一隻藍眼睛灰色小貓的時候,她心裡忽然出現了什麼,柔軟卻堅定,緩緩驅散了時光的陰霾。
她已經喜歡上《雲帆》了。
視線越過屏幕,望着對面那張從容的臉,卻分不清這是有意作為,還是真正的無心之舉。
如同深埋多年的秘密,冷不丁被一個分别已久的人揭開。
還是年少時怎麼都算不上親近的人,甚至厭惡過他。
那種情感和記憶一樣,随着時間流逝,本該淡化。
她顫着唇,本想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她現在根本不在乎以前這些東西,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當下及未來,如何在這座繁華的摩登都市,尋回自己的方寸之地。
她不在乎了。
畢竟已經不是十七歲了。
可是看着他不自覺變得溫和的目光,她喉間似乎哽住,一時什麼都說不出口。
似乎在鐘意背叛了十七歲的自己時,陸風行卻擁有了她那年最向往的模樣。
永遠年輕,永遠理想。
恍神間,鐘意勉強站起身,用假作的平靜掩飾刹那的慌亂,随即轉過身,落荒而逃。
可在不知覺間,她已經喜歡上《雲帆》了。
這部畫風簡單的作品裡,那些海底的畫面,仿佛承載着無憂無慮的少年記憶。
坐在病床上敲出宣發初稿時,怎麼依舊沒有熱情呢?
是因為想起了十七歲的時光,下意識地将現在奔波的自己,與那時對比嗎?
真是殘忍的對比。
……還是說,看着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想起了自己徜徉在二十八米的海底,身邊是……父親。
鐘意咬緊牙關,摩挲着脹痛的太陽穴,着手按動電腦鍵盤。
接近午休時間,許詩宜沉着臉走出負責人辦公室,啪地把一個東西甩在鐘意桌上:“陸哥說他借給你的。”
純黑的貴賓年卡,金燦燦的集團logo刺得她眼睛發疼。
她說了句多謝,目光卻黏在電腦上,手指翻飛按動鍵盤。
許詩宜好奇地湊到近前,驚道:“咦?你怎麼才打到開頭呀?”
顯示屏上正是《雲帆》的實機畫面,連潛水面鏡都沒有的像素小人頭頂飄過“鐘2意”幾個字,哼哧哼哧地在海底挖着資源。
血條很短,一看就是新手期。
“新存檔。”鐘意已經掌握了這個遊戲的玩法,注意力集中在周圍可能遇到的小怪上,禮貌地搭理着許詩宜。
“那你可要抓緊時間噢,”許詩宜顯然對屏幕内容不感興趣,抱着文件轉身準備離開,“陸哥說快要上線了,工作壓力可能很大。”
鐘意指尖一滞。“陸哥沒說請你們去隔壁的酒店吃飯什麼的,放松一下?”
“有啊,陸哥跟酒店溝通,用他的名義給我們發了午餐券,就是合同中的‘包餐’了。”許詩宜得意地眨了眨眼,“專程把他自己的卡借給你,大概是你的餐券還沒有申請下來吧。這可是最高級别的卡。”
“你想要?”鐘意勾了勾唇角,“我借給你拿去吃飯,羨慕死那幫男的!”
“陸哥說給你的,裕盛裡的經理問起來怎麼辦,我可不敢。”許詩宜撇撇嘴,懷疑的目光從她臉上一掃而過,“他家能讓他簽那種保證一年賺夠一千萬的對賭協議,真是難以想象。”
“大家都知道這回事?”鐘意笑了笑,“我還當他在開玩笑,為了提高我們工作的積極性。”
“一點兒都不好笑,”許詩宜難以置信地挑眉,似乎無法相信她竟然懷疑陸風行的誠實,“我哥之前去陸哥家玩,說他爸媽看起來就不好惹,強人工作狂,聽說最後還控制了他的高考志願,讀商科碩士也是爸媽要求的。陸哥回國後還把協議拿給爸媽看,換做是我,肯定不敢。”
辦公室陷入沉默,一旁的幾個直男都在瘋狂點頭。
鐘意頓時失笑,半晌才問:“你們連這也信?”
她信麼?其實她隐約是相信的。許詩宜的聲音如此嚴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可同情的反應湧到嘴邊,莫名變成了嘲笑同事們的話語。
“鐘意。”有人低低地開口,蓦地打斷對話。
辦公室的門不知何時開了,挺拔身形倚在門後。
他拎着随身的公文包,一副正準備下樓用餐,卻被迫旁聽了他們說話的樣子。
那雙深黑的眼眸,視線越過幾個人頭頂,平靜地落在她微啟的唇邊。
再開口時,聲音異常冰冷:“專心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