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虛與委蛇,和不會虛與委蛇,本質上是兩碼事。
她也不想插足于這場對她來說毫無意義的紛争,即使這三個人圍坐的場面,看起來比電腦裡等待她推翻重來的文稿有意思多了。
鐘意拎起手提包,朝陸風行揚起一個開朗的笑容:“下班了。我可以回家吧,陸總?”
故意換了個疏遠得多的稱呼,免得被旁邊的小姑娘盯上。
陸風行抿着唇,松開椅背上隐隐浮出青筋的手,什麼也沒說。
她暗自松了口氣,剛站起身,衣角卻冷不丁被一隻手揪住。
“诶,”許亦龍朝她揚起發亮的手機屏幕,“加個微信呀。”
“我沒換賬号,”鐘意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你沒看到我發什麼東西,隻是因為我沒發。”
其實她屏蔽了許亦龍。但不隻是他,她把大學以前認識的所有同學都屏蔽了,偶爾除了羅芃。
在她身後,線條幹淨的下颌微微揚起,冰冷的目光從扯住她衣角的手上一掃而過。
陸風行扯了扯嘴角,聲音沒有一絲冗雜的情感:“不就是考差了點,朋友圈有必要給許亦龍設置分組麼?”
此話一出,不僅是面前正欲離去的腳步緩緩滞在原地,許亦龍也愣住了,松開手怔怔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鐘意回過頭,毫不退讓地直視着那雙深黑的眼眸,聲音冰冷:“你什麼意思?”
?
高考的最後一門是生物,許亦龍和陸風行同一個考場,甚至就隔了兩個小組。
交卷鈴響起的那一刻,他和身邊無數同學一樣,用力把筆扔到桌子一角,大聲歡呼起來。
視線邊緣的陸風行,默默地放下筆,将答卷交給前來收取的監考老師。
等到老師清點完畢,笑眯眯地宣布了解散,許亦龍躍過兩張課桌飛身跑到還在收拾文具的陸風行旁邊,往他肩上大力一拍,心情好得不像話:“怎麼樣?晚上去謝師宴?”
“當然。”陸風行臉上難得地帶着一點容光煥發的笑意,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随口問道,“特優班學生都去的那個?”
“還能有哪個!”許亦龍和他勾肩搭背,長臂首次在少年肩上停留了超過一分鐘,“現在選科沒限制了,曆史特優班的生物和化學老師跟我們一樣,我們的老師也是人家的老師呀。幹嗎突然問起曆史班?女生多?”
“我根本沒提到文科班三個字,”陸風行輕輕把他的手臂從肩頭拿下來,“是你一直在說。”
“是因為我在曆史班那個朋友,”許亦龍撓了撓自己的寸頭,“我上個月就沒見到她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今晚會不會來。”
“鐘意?”陸風行瞥了他一眼,“我記得的,不用這樣。”
“我怕你們之前鬧僵了,你知道的,”許亦龍聳了聳肩,沒提彙演那兩個字,但對方顯然清楚他在說什麼,“而且,我之前問你的數學題,有些其實是幫她問的,隻是我自己也沒做出來。怕直接告訴你是她想問,你就連題都不會看一眼了。”
“我知道啊。”陸風行伸了個懶腰,并沒有不悅的神色,身體反而放松下來,“很多問題都集中在幾個具體的知識點上,那些又不是你的薄弱知識點。”
“而且,”他回過頭,看着許亦龍,露出一點皓白的齒尖,“她晚自習下課來我們教室後門,又不是來找我。”
“我以為你那會都在看書呢。”許亦龍微妙地松了口氣,心情肉眼可見地明朗起來,“總之!老子考完了!”
走廊上穿着校服的人都在歡呼,充斥着耳膜的吵嚷中,幾乎聽不見許亦龍的聲音。
陸風行望向教學樓外明豔的藍天,夏日的夜晚總是來得很遲,餘晖灑在發頂,眼前的一切混着燥熱的空氣在模模糊糊地晃動,這感覺是如此不真實。
僅僅是交出了那份答卷,他忽然就可以擁有世俗意義上的自由,也有一絲底氣,跟父母攤牌了。
内心某個角落,卻隐約有種莫名的……不安。
他分明清楚,她考完地理就該先行離校了,現在絕不可能見到她的一根頭發。
事實上是一個月以來,他都沒有再見過她,哪怕是一根頭發。但特優班謝師宴是學校每年的慣例,文科班的包廂挨着理科班,鐘意又那麼受她的老師器重,她不可能不來。
雖說就算她來了,他也不可能做什麼,但一個月以後,能以嶄新的自由目光重新見到她,其實就很好。
當天晚上,一片歡笑的謝師宴,鐘意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