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方案通過工作室全體一緻同意後，鐘意又忙活着将文稿形成英文版，給歐洲和美國的郵箱發送一份。下班鬧鐘響起，大家紛紛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鐘意剛好按下發送鍵，心裡湧起一股成就感。

她站起身把辦公椅推進桌子，剛想拎包去坐地鐵，陸風行的身形就倚在門邊，撩起西裝袖口看了眼價值不菲的腕表，淡淡道：“我送你。”

鐘意以為他還想問她什麼工作方面的事，加上知道是陸風行在高三時向她分享了那些重要的學習方法後，他們之間的交流似乎纏上了一層模糊不清的暧昧，身周氣氛漸漸有些黏膩。她拎着包沒有拒絕，看着他線條分明的下颌轉過去，斂起深黑眸底閃爍的一絲微光，呼吸不由得滞澀幾分。

喉結微微滑動，骨節分明的大手伸向她：“我來放包，一會放在後座。”

鐘意咽了咽口水，默默地把包遞給他。

電梯門合上又打開，指尖抵着按鍵，陸風行立在一旁，示意女士先行。

與先前那個不等看她一眼，就自顧自走出電梯的老闆，判若兩人。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夜之間，男人壓抑的外表下隐約迸出強烈的荷爾蒙氣息，猶如一隻野心勃勃的……衣冠禽獸。

像是被什麼事情，激活了沉寂的另一面。

回憶中遍地流淌着髒污積水的巷口，名貴運動鞋毫不在意地碾過散落的磚塊，十七歲的少年擡起頭，神色陰鸷得可怕。

那種像是打算……誓死守護某件東西的表情。

以前是瞞着父母去黑網吧打遊戲的秘密，現在會是什麼？

鐘意猛地搖了搖頭，一個激靈，強行把自己拉回現實。

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精力滿滿的高中女生了，他不告訴她是什麼事，她也沒必要用他的事情，來困擾自己。

“陸哥，”鐘意局促地拍了拍手，漫無邊際地找着話題，“我們會跟海外的同事繼續合作麼？有沒有機會出差之類的？”

“你想公費旅遊？”男人挑了挑眉，語氣有些戲谑，聽上去難得的心情不錯，“他們會按照你的想法，錄制一個讨論創作理念的視頻。不過，後續的一切維護和更新工作，他們都不會參與了。”

“為什麼？”鐘意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們一起想出了那些裝備什麼的，他們還等着跟你一起細化呢。”

“他們家裡都有企業，暫時分不出精力和時間。”

“原來如此。”

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矮一矮身子坐進去，視線投向窗外：“陸哥，你以後也要回去繼承家業麼？就算你跟家人簽了協議，《雲帆》能達到那個銷售額？”

淩志在昏暗的地下車庫中打着火，車載廣播在同一瞬間開啟，耳畔浮起輕柔的爵士樂。

修長手指轉動方向盤，薄唇抿起。男人目視前方，沒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是。”

“你就沒有什麼兄弟之類的？”

纖細藕臂倚着車窗，如瀑長發垂落，女孩轉過臉，目光望向窗外。

夕陽沉墜，絢爛的街景飛馳而過，迷人又模糊。

男人的聲音低沉下去：“沒有。”

“那工作室怎麼辦？”

她沒有轉頭，語氣很平靜。

像是早已料到，像他這種人，就算成功實踐了愛好，愛好也隻是他的愛好，在他有一份“正業”要繼承的情況下。

他們這些員工，就是他糾集了資金，送給十七八歲的少年的一場美夢。

反正他最後都要“迷途知返”，抛棄遊戲開發，走回正道的。

他的試錯成本很低。

相比之下，在生活潮水中苦苦掙紮的她，又算是什麼？

即使她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頭一次赤裸裸地提起，心中仍有不忿。

明明她以前也和他一樣……不是麼？

隻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淩志彙入車流，緩緩刹在紅綠燈前。

陸風行側過臉，視線停在窗邊那張白皙的臉上。她倚着副駕駛的門，身形看上去那麼纖瘦，神色有些迷離，似乎與他隔着一層朦胧的霧氣。

他輕輕勾起唇角，“是啊，怎麼辦呢？《雲帆》銷量達到的話，工作室就不會解散了。到時候我回去繼承家産，你們怎麼辦呢？”

神情輕松，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鐘意迅速扭過頭。

男人的側臉露出淡淡的笑意，似乎看見她不可置信的表情，有種捉弄成功的快感：“把風眼工作室，并入我家的産業，是不是個好方法？”

“……你到時候要是給我們換個根本不懂遊戲制作，控制欲又超強的老闆，我可第一個不伺候。”

“隔行如隔山，你說的也不錯，”他故作沉重地輕輕歎了口氣，目光轉回車前，聲線第一次掩飾不住地飛揚起來，“又或者，以後我幹脆把我們家的家業，往遊戲方向轉型？你覺得呢，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