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問了句“為什麼”她卻不答複,換成其他任何女孩,都會覺得陸風行不夠重視自己吧。
鐘意笑了笑,看着自己身上略顯幼齒的衛衣。是她和他六年後在片皮鴨店,不期而遇時的那一件。她不是有心拿出這件衣服,可是指尖在衣櫃裡流連時,控制不住地伸向了它。如果時間回到那天,是不是一切最好沒發生過,也不必這樣心痛?
下午五點一刻,鐘意坐在咖啡廳的落地窗旁,看着三三兩兩融入夕陽的背影。她估摸着準時下班的人群走得差不多了,陸風行卻一直沒有給自己發出“現在上樓”之類的信息,也就站起來結了賬,乘坐電梯去往樓上。
敲門之前,耳朵先貼過去聽一聽。沒有聲音。目光向下移,門縫裡沒有透出燈光。下班了。
她擡起手,緩慢而堅決地摁響了門鈴。清脆的兩聲叮咚。
門從裡面被拉開。
她站在亮光的走廊裡,眼睛尚未适應門後突如其來的黑暗,整個纖瘦的身軀蓦地被用力擁入一座高大卻柔軟的胸膛。
鐘意整個人站立不穩,懵懵懂懂地朝門後那人跌去,下意識伸出雙手,回抱住陰影中那個站得筆挺的男人。
隔着厚厚的針織衫,她清晰地聽見了胸膛裡兩顆心跳動的聲音。
他的心跳得很快,可是不止是他,她也是。
一個尖尖的下巴,輕輕落在她的肩側,紳士地避開私密的頸窩,隻是落在她肩側。
她就這麼被籠罩在他強烈的荷爾蒙氣息之下,不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氣,而是糅合了不甘、不解、不舍的頹喪。卻也是最後拼盡全力的挽留。
不擅言語的人,也藏不住用最猛烈也最柔軟、最直接的舉動來愛你。
黑暗之中,兩個人起初沒有說話,最後她的眼睛适應了黑暗,辨認出暗色中沉默的辦公桌椅,回抱着他的雙臂慢慢松懈下來,才聽到他在她耳邊發出一聲沉沉的清晰的歎息,感到他一下子松開了手,摸索着撥動身旁壁燈開關。
啪地一下,燈亮了,兩個人站在原地看着對方,仿佛也從偷偷的擁抱回到了必須背向而馳的日光之下。
陸風行的眼眶泛紅。一天沒見,他突然像是從野心勃勃的新晉精英,垮塌成那個站在老城區巷口、站在父母填好志願的電腦前,那個無處可去的少年。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下一步又是什麼。
他在她先松手之後松手了,他始終尊重她,即使他不想松手。是他的優點,也是缺點。如果六年前不那麼渾渾噩噩的,而是一股勁尋找她的下落,現在會不會有所不同?
如果現在向她尋根問底呢?
反正站在她身旁,自然而然地做出違反自己以為自己該有的行事準則的事,這種舉動,又不是第一次。
男人咬了咬牙,在她身後拉上工作室的門,一手抵着堅實的牆壁,逼她無路可退。
開口時語氣卻又那麼軟,目光濕漉漉的,帶着罕見的懇求:“鐘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辭職?”
“陸總,”她低着頭,避免視線與他相視,大概因為一對視就止不住地湧出眼淚,“我來辦……離職。”
陸風行望着她逃避的臉龐,不死心地搖了搖頭:“我哪裡做得不夠好?你告訴我,我可以改。”
“你……沒什麼做得不好,”她急忙擺擺手,目光卻倔強地移向一旁,“你撈了我那麼多次,高中就撈過我,工作了也是你把我從失業邊緣撈過來,在你這裡……我很開心。”
“那你為什麼要走?”他紅着眼,失控地攥住她纖細的腕子,嗓音嘶啞得無法掩蓋内心的焦躁與困惑,“不是我的問題,難道是你的問題?你不喜歡我?我讓你很困擾?”
“是……我的問題,”鐘意閉上眼,認命地點了點頭,“非要說的話,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