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呼嘯。
有些年份的茶褐色竹牆吱吱作響。
商桑收完藥材後便回到了房中。
房内的桃木櫃前,一截藍色的料子從櫃頂露出,如同萬裡無雲晴空的一角。
她估量一番距離,從别處移來一個紅漆方凳,站了上去。
還差一點,商桑踮起腳尖,一手扶着櫃子,将手指繃直,去夠那抹藍,櫃子晃了晃。
“珊珊姊姊。”敲門聲傳來,她一個踉跄,手指一勾,将衣櫃上的東西帶了下來。
“哐當”
衣櫃晃得厲害,她右手撐住搖搖欲墜的長方櫃身,竭力平複呼吸。
“怎麼了?”
外面的人锲而不舍的叩着門。
“無事,我現在沒有胃口,不必送飯來。”
直至屋外深淺不一的步子漸漸消失。她長舒一口氣,将地上的東西擡了起來至于桌上,藍底白花的杭綢緞子,鼓鼓囊囊的一包,是她的包裹。
那日暴雨,她并非完全昏迷,那小乞丐用粗糙的劣質麻繩将她的手綁起來時,她尚有意識,隻是頭暈得厲害,睜不開眼,無力反抗。
兩人的對話她亦聽得清清楚楚。
那元寶年齡約莫不過七八歲,心腸竟如此歹毒。若是她還在王府,定不會輕饒這二人。
商桑打開包裹,粗粗掃了一眼,所幸并未缺少什麼東西。
她将東西重新裝起來,背在了背上,朝那門外窗外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走到門前。将手放到門上,準備推門出去,卻突然回頭,歎了口氣。
轉身回到房中,從包裹裡拿出兩片金葉子置于桌上,推門而出,轉瞬消失在了漫天碧色的竹林深處。
萬籁寂靜,諾大的山谷上隻剩蟲鳴鳥叫。一道纖細人影走在雜草叢生的密林中。
足下傳來尖銳的刺痛,不用看,商桑知道足下傷口又裂開了。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終于出現一條可以行車的道路。
郊外的小徑一路蜿蜒,旁邊依稀可見零星村落。
商桑沒有走到村落中,而是在路旁的一棵繁茂大樹坐下。
高大的綠樹亭亭如蓋,撐起一片濃蔭。
向來養尊處優的郡主摘了片葉子,放在樹下遍布青苔的石頭上。商桑看了眼葉子,因為生長在路邊,難免有灰落在上邊,幹淨不了多少,至少比沒有好些。她坐了下去,将包裹中的面紗拿出,戴在了臉上,目光投向小徑的盡頭。
她在等。
終于,一輛路過的樣式簡單的簡單馬車緩緩駛來。
攔下馬車,一身粗布麻衣的車把式停了下來望着她。
“稍我去登洲,需要多少銀子?”
車把式伸出一隻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五十兩。”
商桑搖了搖頭。
“能不能便宜一點,五十兩……”
她頓了頓。
“太貴”
經過上次的經曆,連五铢錢都沒見過的明珠郡主明白了一個道理——财不外露。
車把式看着她。
“你能出多少?”
商桑思索片刻,斟酌道。
“四十五兩。”
“四十五兩。”
聽到這個數字,駕車的人眉毛一挑。
“再加一些。”
“四十六兩。”
“四十八兩。”
“四十七兩。”
“成交。”
車夫打開車簾,讓路邊的人上了馬車,将手中馬鞭一揚,輕便的馬車在郊外的小徑上疾馳起來,揚起一片塵土。
車子行駛了兩天三夜,最終在一座高大的城牆面前停了下來。
“過了這道城門便是登州。”
商桑道了聲謝準備下馬車。
“你是哪家逃出來的千金吧?”
車把式看着輕紗覆面的人背影一僵,而後搖了搖頭。
“我來登州探親,這邊的人會來接我。”
她随便指了個方向。
“瞧,那是大伯來接我了,多謝你的車,我先走了。”
商桑跳下馬車。
車把式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沒有揭穿,隻道了句。“人心險惡,多加小心。”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金陵新進的雲錦料子… …”
“客官進來瞧瞧。”
一身灰藍短打的夥計站在街邊吆喝。
車水馬龍的青磚街頭人潮熙攘,街旁的一處鋪子卻來客稀少,與周遭的熱鬧場面格格不入,被一旁生意紅火的衣料鋪子襯得尤為冷清。
清瘦的女子出現在鋪子前,水色對襟上衣,月白下裙,樣式簡單的碧色發簪将烏亮長發挽起,氣質同柳梢上新月,清清朗朗。
她仰頭望了望,鋪子的大門上懸着塊烏木牌匾,王氏典當行幾個大字尤為顯眼,上了金漆的字在陽光下甚至有些刺目。
偶有路人投來驚豔目光,見那身形打扮都透出難言清麗的人思索片刻,蓮步輕移,步入了鋪中。
險些着了道的商桑打算将王府帶出來的珠寶首飾典當,換成更加方便攜帶且那麼不顯眼的銀票。
天氣炎熱,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趴在木制的櫃台上欲睡昏昏。此人便是這間典當鋪的掌櫃,人稱“精算盤”的王錢言。
險些睡着的人聽到腳步聲,漫不經心地擡頭。隻見他臉旁瘦削,兩腮有着些微的凹陷,鼻梁尖削,眼睛小而黑,目光在來人身上上上下下巡視一圈,随即閃過幾分訝異。
盡管眼前人頭戴素白紗笠,衣飾簡單,但憑他淫浸典當行數十年的經驗看來,那看似素淨的水色上衣,質地輕薄柔軟,是極好的重蓮绫,下裙是銀絲妝花緞。而頭上樣式簡約的發簪通體碧色,陽頭落在上頭,在身後的白牆上投射出柔和的碧色影子,若一汪泉。是整塊水頭兒極好的翡翠雕成,有價無市的東西。
來了條大魚,他心中暗喜,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迎了上去,豆大的眼中閃着狡黠的光。
“姑娘想典當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