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桑伸手扶她。

“你先别急着哭，好好想一想你們夫人是幾時不見的，如今最有可能去往那裡？”

又加派了尋人的人手，隻是依那侍女之前所言，那黎夫人是外鄉人，又沒地方可去，隻怕問也問不出什麼。

“回郡主的話，我今早兒同平常一樣服侍夫人洗漱，隻是打開門，卻不見夫人蹤影了，算起時辰，應是卯時四刻左右。”

“卯時四刻，若是憑人力，那也走不了多遠，你且先放心。”燕山皺着眉頭，言語态度少見的和緩。

日色昏黃，表面塗滿棕色桐油的帳子粗劣而厚重，敲起來會有悶悶的回響。

商桑拿了塊帕子掩鼻，又讓人取了涼水，用手蘸取塗于頸間。

難怪父親不讓自己留在此地。

西北好像連空氣裡都浮着沙塵，因着難以适應的緣故，她的鼻腔常常幹裂到出血。

聽人說，她從前是在幽州住過一陣的，隻是後來因為她身子不好，父親才差人将自己送去了京都。

感覺到鼻尖已經沒有水液流動商桑方将帕子放下，她看向帳外，幼時的記憶早已變得模糊而渺遠。

正在她出神之際，一塊簇新的帕子遞了過來。

對面的人裹在一身冷硬鐵甲中，滿面的沙塵，唯有露出來的一雙眼睛依舊清澈，銳利不已。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手中拿着一塊幹幹淨淨的帕子，新雪似的，不染一點塵。饒是這樣也便罷了，偏偏那帕子的一角上還繡着一隻的小兔子。短胖滾圓，很拙劣的線條，卻透着稚氣的可愛。

隻是，于面前的人實在是不搭。

“多謝。”

商桑愣了愣方反應過來，卻不接，自從袖間取了塊巾帕，她可不認為蕭小将軍會用這樣一塊帕子。

“将軍的帕子這樣給我随意用了，贈帕子的人可是會傷心的。”

她想起京中的那一場生日宴。席間貴女們的交談。

“蕭小将軍年方十五，便敢單騎隻身闖敵營，拿下西南流寇領袖首級。”十五歲，這樣的成就，有人欽慕，也算不上罕事。

“你當真不記得了？”

“我該記得什麼？”

對面的話題轉換得太快，商桑一時轉不過彎來。

蕭良隻是将帕子收回，“傷心？大抵不會。贈帕子的人隻怕連我的名字也忘記了。”

商桑心中冷笑。

這樣看來天下男人都是一個樣，人家姑娘既将帕子給了他，自然是一片心意相付，哪知對方便這樣輕描淡寫的随意給人，還人被這樣揣度。

兩人談論間，燕山走了進來。

“有那營将夫人的消息了。晌午那會兒有人在城東那塊兒見到與黎府人所描述身形體貌相近之人，最近一段時間的行蹤消失在一個商行附近。”

“終于找到你了，這個背叛部落的叛徒，草原神不會賜福與你，你的靈魂将被永遠詛咒。”

一雙手抓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睜開雙眼。

“告訴我們王子的下落，也許還能留你一條命。”

一個長方臉的人居高臨下的望着她，溜咕噜的眼睛上下打量，似要将眼前的女人看穿，恨不能眼神化做鈎子，立刻從她的嘴裡掏出話來。下一秒卻唉呦呦叫喚起來。

“賤人，給我松開... ...快松開。”

一旁看着的兩人連忙上前，對着眼前的女人又錘又打，方将人拉開。

那人捂着右手，疼得兩眼發直，卻見被綁的人口中鮮紅，竟是直接将他的手咬下一塊肉來。

他怒目圓睜，已是氣得發狠，揮起一掌掄在人臉上。

女人被打得偏過頭去，卻是唾了一口，半阖的眼中閃着快慰的光。

這些年她躲躲藏藏，終日惶惶，終于還是等到了這一天。

“我今日就是死了，你們也别想從我這裡聽到關于王子的一個字。”

“啪”

又是一掌。

“夫人。”

侍女小桃剛踏進門口，眼淚就落了下來。

她們從不打罵下人的夫人，平日裡節儉到節日裡都不舍得加一個菜，卻每年冬季給難民施粥夫人，此刻卻被人綁着雙手破布一樣躺在地上，衣衫上血迹斑斑，被麻繩嘞得青紫，不知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便是這樣，她見到來人竟還是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叫小桃不要哭了，哭得自己耳朵疼。

“小桃，小桃不哭了。”

侍女抹着眼淚又去抹黎夫人的嘴角。

隻是她不明白自己的眼淚都不流了，夫人嘴角的血卻為何怎麼抹也抹不盡。

“好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