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此之後,時隔八年,她終于再次見到當年将她扔在山洞之中,頭也不回地走了的餘岑娴。
她跟在師父後面,看着她信手拈起一根銀絲将一人割首,動作之快,連飛濺出的鮮血都未能近得她身……
殺完一人後,她神色如常地轉身與師父語笑嫣然……
從進門到離開的這近一炷香的時間裡,甚至于……她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未抛給她……抛給她這個已經八年未見的女兒……
那日,餘岑娴走後,她的師父難得話多,撿起方才餘岑娴留下的那根殺人的銀絲,一臉感慨地向她聊起往事,她的母親年輕時的風華絕代,一雙明眸時含春光,一笑百媚,勾魂奪魄之際便能取人首級……
可對于她來說,一笑百媚生的餘岑娴卻隻存在師父的隻言片語裡……
從她幼時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乃至從歸化教回到洛家的這段時間裡,餘岑娴總是一臉愁容,滿是怨怼……
她的笑裡隻有對洛克陽的譏諷與對生活的無奈宣洩,早已變得不再純粹,富含魅力!
洛克陽被她挑釁的笑容激得額角青筋暴起,雙手也不抑制地微微顫抖,“賤人!”他幾乎是咬着牙龈吐露這兩個字……
“洛賢弟……”一旁的安重看出洛黃隐瞞身份一事不似他們所見表面那般簡單,怕是另有隐情,若他們再在此攪和下去,屆時别說要與洛家結秦晉之好,恐怕連原本同朝為官的連襟之情也要散了……
察覺不妥的他笑着起身,“這是你們自己家的家務事,我們在這多有不便……”
“爹”安一緩淺笑着将他的話攔過,“咱們安家既要與洛家結為姻親,有些事是閃避不過的……況且這内裡還涉及我未過門的妻子洛黃……”
面對執意要攪進洛家這攤渾水裡的兒子,安重無奈一歎,噤聲束手坐回原位。
擋在餘岑娴面前的洛黃聽得安一緩一本正經地從嘴裡說出的“未過門妻子”這幾個字渾身一激,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旁洛橙的哭聲則又更大了些……
洛克陽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好容易壓下,不陰不陽地道,“安公子既然看不上橙兒,咱們兩家似乎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嶽丈說得極是……”安一緩沒皮沒臉笑嘻嘻地附和着,完全忽略掉一旁安一禹驚詫得看他像看陌生人一般的表情,“當初洛家大公子與二小姐被擄一事,為恐張揚出去影響洛二小姐的名聲,對外咱們都是瞞得嚴嚴實實,是尋了個抓捕亂黨的名目在城中四處搜查……”
“若此時兩家婚事再出什麼變故,您不想當我嶽丈,對外總得有個說法,這就少不得再牽連出這樁舊事……事關重大,總有那麼幾個口風不緊的,到時候散落出去再影響洛二小姐聲譽,鬧得滿城風雨……那時再收場可就不太好看了……”
洛橙哭聲再次停下,目光幽幽地望向安一緩,最後落在神色陰晴不定的洛克陽身上……
安一緩揚唇繼續徐徐而道,“但是如果将二小姐換成三小姐,對外咱們就可以對外宣稱二小姐體弱偶感風寒,為不誤吉時,便将結親的二小姐換成三小姐……”
此時此刻,洛克陽心緒複雜,原本以為攀高結貴的親事徒生變故,到嘴的鴨子要飛,他心中的憋悶可想而知,可而今靜下心來一想,虛虞山上發生了什麼别說安家這些外人,就是他自己心裡都能猜到一二……
安重位極人臣,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而安一緩那等人才品貌,媒婆紅娘都要踏破安家的門檻,這等家世才貌能與洛家結親,洛家本就是高攀,如今再發生這等事,憑什麼要求安家去做這隻綠王八?!
其實,抛卻所有恩怨,洛黃若能高攀上安家,那不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安一緩這隻鴨子飛來飛去終歸還在他的屋裡,安家與洛家依舊還是親家……
隻是……苦了他的橙兒了……
洛克陽一臉心疼地回望向不遠處哭得雙眼紅腫的洛橙,隻是再收回自己的眼神之時,卻正好半路與餘岑娴相撞,她眼中幸災樂禍的譏诮之色又再次徹底将他激怒,原本下了的決心在此刻如洪水決堤一般潰不成軍,理智全無……
他冷笑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安一緩見自己在這好言好語地費了半天唇舌,洛克陽依舊油鹽不進,原本松緩的面容再次變得強硬,他眼裡閃過殺伐果決之色,拂袖道,“那洛伯父就休怪侄兒無禮!我們安家不才,可在汴京城裡在皇上面前還算有點臉面!洛家若不識擡舉,偏要與我們結怨,那可要好好颠颠自己的分量!看看洪太尉保不保得住你!”
這話一出,洛克陽被吓得臉色一白冷汗直流,下意識地往一旁的安重望去,如今他雖位列九卿,實則在邢獄之中,他這個廷尉已經是外強中幹……
手底下的張廷尉正乃是王崇明的親侄兒,仗着有這層關系在,在邢獄裡動不動就不聽指揮要與他對着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