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擠上前,衆星攬月一般簇擁在虞化離身邊,嘴裡說着五花八門的恭維之詞,直恨不得将這位少年英才捧到天上去……
隻有方才以命相搏的洛黃悶聲來到左護法屍首旁蹲下,粉白的血液爛流了一地,生前有多威風,死後便有多凄慘……
洛黃長長一聲歎息,擡手為他将圓睜着不肯閉上的雙眼輕輕合上……
世态炎涼已是常态,她倒未想到歸化教裡竟還有赤子之心。
隻可惜,道不同……
“你可替他下葬”
洛黃聞言擡頭向位于喧嚷人群中央的虞化離望去,隻見他嘴角含笑,一臉玩味地輕搖折扇,一如往昔的玩世不恭……
讓她摸不清他這句話到底是真心還是戲言……
見洛黃半饷未有動作,虞化離收攏手裡的折扇,穿過人群向她走來,行至她的面前之時,随着她一同蹲在左護法的屍首旁,擡起扇柄在她頭上一敲,“還愣着做什麼?我既說了你可以為他下葬就絕不會反悔的”
見洛黃抿唇低頭不語,微皺着眉頭似還在尋思自己的用意……不禁失笑,沒好氣地道,“難道在你心裡我就那般記仇?锱铢必較?雖然他譏諷過我,我是要他性命以絕後患,可現在他人都已經死了,我又何必跟一具屍骨過不去,憑添惡名?”
這話,一旁的人或許隻是點頭奉承虞化離的仁厚大度,可跟在他身邊最久,最熟悉他為人品性的月影卻是神色一凝。
“哦”
洛黃眸光淡淡地轉過頭,手向後一揮,便有幾人上前擡起左護法的屍首下去安葬。
虞化離留心着洛黃肩上還有兩處傷口血流不止,将折扇随後遞給一旁的月影,從懷裡掏出一瓶藥,也不遞給她,親自動手揭開瓶蓋,“你忍着一些……”大庭廣衆之下,他也不便揭開衣服,隻挑開傷口旁碎成破爛的衣物小心地均勻地将藥散在傷口上。
那藥療效極快,不過片刻,血便止住了。
隻是血止住了,方才他那番溫柔小心地為洛黃上藥的情形落在苗影的眼裡卻不是滋味,一股透着濃濃酸味的醋意在空氣中久久洋溢……
她咬着唇一臉忿忿地想,早知道上前打一架受點傷還有這等待遇,她哪會将這個好機會憑白讓給洛黃!
眼下歸化教大局已定,雖還有部分亂黨餘孽未清,可那日刺激之後,苗影就如受了刺激,打了雞血一般,将掃尾這事全攬下來,如此讓洛黃騰出手來,偷偷将從洛家救回的餘岑娴接進了歸化教。
待洛黃清除掉迫羅的主要親信後,她們便已秘密聯手将餘岑娴從洛府那人間地獄救出,養在暗處。
算起來已半月有餘,可休養半月,餘岑娴臉色未見絲毫起色之外較之先前反倒愈發蒼白。
血胡蟲侵蝕她的身體一月,在她原本白皙無瑕的肌膚上留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黑洞,連帶着她氣血虧虛,修為被廢,這番折磨之下,原本令人聞風喪膽的玉面修羅,如今已經淪為一個連普通人都打不過的廢人……
可對餘岑娴來說,較之身體的折磨,更為煎熬的似乎是心理上的折磨。
她時常目光呆滞地坐在藤椅上望着每天都會落下升起的太陽怔怔地發呆,已瘦得皮包骨的手指牢牢地握着那塊玉佩是她本已送給洛黃,卻又于某日夢中突然驚醒,一臉激動,略帶癫狂地從洛黃頸上将玉佩一把扯下,牢牢握在手心,再不肯松手……
她握着那塊玉佩,就好像是握着那份早已成追憶,她卻執着着不肯放手的感情一般……
即便那個男人将她害得人不人,鬼不鬼……
餘岑娴如此苟延殘喘地活過了這五年,身體也每況愈下,連帶着精神也愈發變得恍惚,成日裡拉着洛黃的手絮絮叨叨地說着一些沒邊界的話……
隻是一日清晨醒來,她原本渾濁的雙眼難得變得清明,便是洛黃日日用人參燕窩養着,她依舊是以肉眼可見的趨勢消瘦,到了今日,身上原本合體的衣衫已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坐在藤椅上時,活像個偷穿大人衣衫的小孩……
因為暴瘦,原本秀麗圓潤的臉龐在此時也已變得毫無生機,高高凸起的顴骨,耷拉向下的粗糙面皮,大而空洞的雙眼,眼下那一片黑青……
無不令洛黃感到揪心。
可此時,她眼裡難得泛起光亮,連着嘴角也微微上揚,死氣沉沉的臉上終于顯現出了一點生機,“黃兒……你還記得洛克陽她的前妻嗎?”
洛黃以為她又要向自己說洛克陽對前妻如何重情重義,對她如何刻薄寡恩,一邊舀着碗裡的雞湯吹涼後送在她的嘴邊,一邊哄孩子一般出聲附和着她說道,“記得……怎麼不記得呢?當年咱們娘倆因為她吃了多少苦?洛赤洛橙兩個就是仗着她的關系在家裡耀武揚威地橫着走……就連她的靈牌摔碎了也都賴在咱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