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塵月想起那年養父帶她與長兄來承風典時的情景。
因風清觀與青鳳門的淵源,初次承風典是由風清觀首任觀主和青鳳門門主共同舉行,慣例延續至今,因此,雖說華安城是令風門的勢力範圍,可每次典禮令風門都鮮少有人參加,尤其是門主和長老一層。
為了來看承風典,慕塵月絕食整整半月,加上養母和長兄的配合,這才哄騙着養父帶她來。
那日也如今日一般,雨後天晴,涼雲散盡,清光漫天。
看着立在高高石柱上的石燈,慕塵月總有些疑惑。
“父親,這盞燈真能助人提高功力嗎?真的能幫助人實現願望嗎?那個傳說是真的嗎?”
自小她便有着用不完的好奇心。
“為父隻知,青鳳門的确是青衣道人所創,而這盞燈此刻在這裡,這便足矣。”
風正一的話答了又似沒答,可他認真的神情,又不像搪塞,繞的一竅不通的腦袋,雲裡霧裡迷了路。
兄長卻想是聽到什麼了不起的答案,沉吟許久:“因為風明燈已被賦予了實實在在的意義,所以,父親和爺爺從不曾在意這承風典上的弟子,是令風門,還是青鳳門,不來,也不過是為了讓大家少些談資,專心祈福。”
不學無術的朽木與學富五車的良材,一目了然。
記事起,她與兄長便是一個地上淤泥,一個天上繁星,一個自小頑劣,常常被罰,一個勤奮克己,同輩楷模。
好在風家人的習慣一向是,關起門該打該罵絕不手軟,開了門,我家小女兒最棒。
因此幼時皮肉之苦雖不少,她卻從未覺得差人一等。
可人總歸要長大。
長大了便會比較,會自省,跟着就會自卑,會愧疚。
這因如此,這些年她常在想。
兄長泉下有知,知道了養父養母隐瞞的真相,是否會後悔,會怨恨,後悔自己以命相搏救下的并非自己的親妹妹,不過是一個寄養在風家的慕氏女,怨恨自己因為一個外人讓風家絕了戶。
可惜她再也聽不到回答。
但她确是怨恨了很多年,怨恨風家人為何不對自己刻薄一些,疏遠一些,少些關愛,少些疼惜,那麼當年她從三叔處知道實情時,也不會心膽俱裂,萬念皆灰。
那痛甚至比挫骨換容更加深切。
慕塵月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聽三叔說她出生不到一月,便被父親送來了風家。
所以,她對家人的記憶,從風家始。
若是沒有那一場巨變,她想她定會幸福的生活下去,作為風家最受寵的小女兒,無拘無束、恣意的幸福着。
無數個絕望痛苦的日子裡,她一直在問,問蒼茫大地,問無垠蒼天,為何風家會背負這樣的惡名,會遭遇這樣的禍事,為何活下來的那個人,不是優秀的兄長,而是糟糕的自己。
為什麼自己還活着。
在無數的質問裡,她淌過了最煎熬的時光,捱過了無數次生死磨難。
風明燈依舊。
可站在這裡的再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風家小女兒風洛。
而是從萬丈深淵歸來的慕塵月。
“月兒?”祁沐蘭見慕塵月一直在發呆,開口問:“不祈福嗎?”
“好啊,我的三小姐。”慕塵月回神。
她笑了笑,她早已想通,無論姓什麼,叫什麼,她始終都是風家一份子。
兩人齊整衣服,擡頭看向風明燈,不過一人在閉眼祈福,一人在靜靜凝視。
慕塵月早已不想向上天祈求什麼。
風家的冤屈,她會正名,風家的仇,她會報,祁沐蘭身上的毒,她也會尋到解毒之法。
将寫有願望的紅紙條系在殿後的木牆上,祁沐蘭又解下木牆上挂着的平安符,收好。
這黃楠木牆,質地上層,木紋清晰漂亮,是風清觀每年為了承風典專門定做的,上面挂滿雲泉道人帶着觀中諸人作法加持過的護身符,衆人可自行取走,一人一枚。
待承風典結束後,雲泉道人會親自引風明燈之火,焚燒木牆,誦經作法,以祈諸人心願得償。
祁沐蘭系好紅紙後,轉頭見慕塵月正定定的注視着那木牆,也不催促,隻靜靜站在一旁陪着。
以滿牆紅符,換滿牆紅紙,以赤誠之心,換赤誠之念。
慕塵月心想,承風典原來真的挺美好。
“月兒,我知道葉淮為什麼來了。”祁沐蘭笑容徐徐。
“為何?”慕塵月也有些疑惑,按慣例,令風門的人不應該來承風典的。
“小姐!”
剛要說出口的答案,被匆匆而來的天冬和湘靈打斷了。
湘靈緊緊拉住慕塵月的衣袖,如玉的眼眸裡都是慌亂。
正在這時,原本和諧有序的大殿出現莫名的嘈雜聲和驚呼聲。
“三小姐,莫不是想留下來看熱鬧吧。”
身材高挑挺拔的俊朗男子扒開人群擠到祁沐蘭面前,唇角挑起,眼眸如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