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頓時彌漫着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微妙氣氛。
有人呆若木雞,有人忍俊不禁。
有人哭笑不得,有人欲言又止。
一深一淺的兩雙眸子在空中電光火石的交涉了一番。
慕塵月放棄:“好,我不說了。”
墨衣公子稱贊:“如此甚好。”
慕塵月心中有着說不出的郁悶。
雖然從小到大幹過不少荒唐事,可自認丢臉的事卻着實沒有幾件,五個指頭都嫌多。
可短短幾日,在這人面前,将臉皮徹底丢了個底朝天。
且不說自她離開青鳳門後,在外人面前,鮮少示以真容,便說如此正式而認真的自我介紹,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過幾次。
這樣一番真情實感的道謝,居然生生被老天爺給攪黃了。
連老天爺都來起的哄,當真不是一般人可以體驗的,自然體驗感也絕不一般。
百轉回腸郁結不得解,千言諸話默默一場歎。
慕塵月站着尴尬,坐下又有些不甘心。
她難得生出幾絲小女子的感懷愁苦。
笑意未退的低沉聲音姗姗而來,打散了這份經不起太多推敲的惆怅哀怨。
這木棚不高,在下不便起身。”
墨衣公子坐直身子,微微欠身回了禮:“在下姓狄,名溪雲,上京城人,今日有幸得見姑娘廬山真面,甚是榮幸。”
一笑作春溫。
微涼雨夜的篝火總讓人覺得格外的暖。
夜色漸淡,雨卻絲毫沒有要小的迹象。
“對了,狄公子是怎麼發現我的?”
慕塵月有些好奇,她是跟着青紅蟲才進了那漆黑無比的林子,可眼前這人怎麼會來的。
“在馬車上見一黑影竄進林裡,有些好奇,便跟了過去,林子太黑,本想就此作罷。”
狄溪雲也不隐瞞,坦然說:“偏巧聽見了打鬥聲,似有熟悉之聲,便想探個究竟,結果卻見姑娘受傷昏倒。”
熟悉之聲,原來這人竟是因為她才摸黑進的林子。
慕塵月心想,她的确又欠他一個人情。
怎麼還是加了“又”這個字。
慕塵月的眉頭不自覺的扭成了麻花樣。
她在這人面前确實有些奇怪,為何總覺得欠他的呢?
想來她也不是個好色戀美之人,那定是因為太過老實厚道,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美德紮根于心。
不知是不是太專注于剖析自我意識。
一陣冷風吹過,慕塵月應景的連打了兩個噴嚏。
“木棚裡剩的幹柴都用完了,此處也無驅寒之物,再過幾個時辰天便亮了,慕姑娘也隻有忍忍了。”
墨衣公子如是說。
慕塵月臉上文靜的點了點頭。
心中卻是有些好笑。
自從知道了她的女兒家身份,這人倒是看似多了幾分關照。
卻也是彼以禮來,此以禮往,說與不說,不過是半斤八兩。
和他的包紮一般,十分敷衍。
“驅寒?你喝酒嗎?”
“一定是喝的。”
慕塵月自問自答。
這之後的半個時辰裡。
木棚裡赫然多了一隻勤奮的土撥鼠,和幾個深淺不一的洞。
“慕姑娘,是否記錯了?”狄溪雲悠悠問。
“沒有,我記得就埋在這裡的啊。”慕塵月頭都沒擡。
可見說話對象還是十分重要的,有些旁敲側擊的制止,在耿直之人面前,不過就是一個充滿關懷的疑問句罷了。
“在下隻是擔心,慕姑娘再這樣挖下去,木棚會塌,或者。”
狄溪雲杵着頭看着那些隆起的小土包和漸漸窪起的泥水,慢條斯理的補充:“會地陷。”
一句話正中慕塵月過于興奮的腦子。
他說的對,确實不能随便亂挖了。
停下的手,卻不是放棄,而是開始上演低語喃喃的獨角戲。
“第一次釀了酒,想埋到木棚,等着他開封,兄長說将酒埋在樹下可以增香,可周圍隻有.....”
她眼神驟亮,将披風一丢,拿着樹枝便沖了出去。
“慕....”無用的阻止被丢在了原地。
狄溪雲着實有些哭笑不得。
這樣的女子,他當真是第一次遇到。
“果然是個莽撞人。”
别人都是表裡如一,可眼前這位卻當真做到了一以貫之。
淅淅瀝瀝的雨讓等待的時間被拉長,想到有人身上還有傷,又出出進進淋了兩次雨,狄溪雲的腦海裡跳進了一則明日街頭巷尾的小道消息。
昨宵一女子,行于月峰之巅,遭兇徒殺戮,夜雨潇潇,豈有此理,良心何在?
想到他或許以後要受良心的譴責,一陣歎氣飄進雨簾裡。
弓着身子準備出去的人和奮勇向前的人撞到一起。
卻是纖纖盈盈,空了大半個懷抱。
雨絲如綢纏着棚外的冷氣一股腦的竄進了狄溪雲的衣服間,才在火堆前烘幹的衣服,瞬間又濕了大片,透着沁心的涼意。
作塵的泥,隐着花息,帶着莫名的隐隐香氣,濺起了黑眸裡絲絲的霧。
低頭對上一張雀躍的眸,淺淺的的笑印着跳躍的火光,靈澈如清潭,醉人心脾。
慌亂一閃而過。
慕塵月假把式的拍了拍已融進衣服的水滴,重新裹好披風,獻寶似的展示自己的成果。
一個酒壇和兩個黑陶碗。
酒封剛起,一股子濃烈的酒香便竄了出來。
“我記得這裡面可有人參、黨參、天麻、冬蟲夏草等等,好多珍貴藥材呢,扶正固本,驅濕養氣最是好呢。”
慕塵月将第一碗酒殷勤的遞給了狄溪雲。
“狄公子,嘗嘗。”
慕塵月又自己倒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