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唯恐葉悅承受不住打擊，一時想不開幹出什麼傻事，努力開解她：“哎呀，你也别太難過了，全公司隻有兩個人有幸登上‘不可信賴員工’名單，你就是其中之一！我敢打包票，明天一上班，你的名字絕對火遍内網的角角落落，想不出名都難！”

“可我一點也不想出這個名。”葉悅蔫蔫的，有氣無力地問，“另外一個不可信賴員工是誰？

“王泰盛呗。”莎莎歡快地爆出名字，“他是第一個副總雖然看他不爽但是仍舊不得不容忍他在公司裡高視闊步的人，我曾經一度以為他會是一個絕響，沒想到，等了那麼多年，竟然還能讓我等來一個你！你簡直太牛逼了！你應該聽說過吧？上一個敢在副總早會上遲到的人連午飯都沒吃就被趕出了公司。但他卻允許你繼續呆在公司裡！這是多麼大的恩典，你簡直應該跪地叩首、山呼萬歲！”

“少來了，不開除明明是我用瘸腿換來的！”房子買不了了，葉悅恨不能沖去副總辦公室咬他幾口，對着手機發出歇斯底裡的怒吼，“我進景安是為了買房！不然我随便找個研究院，每月拿五六千的勞保工資，心無旁骛地做科研不好嗎？我平時自己做飯，不化妝，不買包，每月兩千生活費綽綽有餘，唯一的興趣愛好就是科研，我腦子有病才會來景安找虐！”

莎莎無言以對。

野雞大學畢業的學渣無法理解全球TOP3出品的學霸對于科研的濃厚興趣，但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人事專員，莎莎曾經聽前輩們談起過，這世界上存在着一個迥異于常人的物種，不追名，不逐利，敢于清貧，醉心學術，是推動社會前進的基石，是使偉大祖國繁榮富強的中流砥柱。

景安追求短期經濟效益的商用研發，與專業科研機構中功在千秋的基礎性研究，到底還是不同的。

莎莎肅然起敬。

但其實她根本無法對葉悅的痛苦感同身受。

哪怕葉悅一開始出國深造是出于對男神的盲目追随，在長年累月的學習中，她也逐漸領略到了科學研究的樂趣。她本科階段因為忙于生計，GPA堪堪劃過及格線，原本是不夠格申請斯坦福的研究生的。但她的導師在看過她的資料後幾經思量，最終還是慎重收下她作為關門弟子。原因無他，隻是因為看中了她嚴謹的科學态度以及超乎常人的科學熱情。

用那位導師的話來說，葉悅不屬于天才型的學生，可她是難得的能靜下心來搞學術的好苗子。以她的能力，想在一二十年内研究出有裡程碑意義的成果來不太可能，但如果持之以恒，堅持上二三十年，難保不會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他對葉悅寄予厚望，葉悅卻辜負了他的精心栽培。

商用研發不是沒有價值，但葉悅的心裡很清楚，哪怕她在景安研究一輩子的口罩，也不可能為恩師和祖國捧回一個諾貝爾化學獎。

成年人的世界裡有太多的兩難全。

最痛苦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在你放棄最重要的東西之後，卻發現你的放棄毫無意義。

情緒沒有預兆地失控，正對着劉光窗玻璃，葉悅突然鼻子發酸，潸然淚下。

“哎，好好的，小姑娘怎麼哭了？”兩位大媽旁聽了整個電話，面面相觑，“你别急啊！哎呀，不是我說，你們年輕人，就是不夠穩重，遇到P大點事就急，其實有什麼大不了的呢？不就是貸款嘛！景安是全國五百強，公司牌子亮，收入高，哪怕公司内部不給你貸款，到社會上找其他銀行貸也是一樣的。”

這可真是睜眼說瞎話了。

銀行又不是善堂，最近受到國家宏觀調控的影響，銀根收緊，貸款審核一天比一天嚴格。葉悅才剛轉正，最多隻能提供三個月的工資流水，哪個銀行的放貸員敢跟她做生意？

這麼一想，葉悅哭得更傷心了，淚水不要錢似的滴在瑪莎拉蒂的反光鏡上，模糊了劉光若有所思的視線。

大媽“砰砰砰”地敲車門，彎着腰與劉光打商量：“小夥子，要不你再辛苦一趟，把這姑娘再原路送回去吧？我們倆得趕着去排隊，去晚了怕搶不到好房，就一事不煩二主，把這姑娘托付給你了！”

“不不不！”痛哭一時爽，回神火葬場。葉悅剛才哭得痛快，現在理智回籠，頓覺無比丢臉，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離劉光越遠越好。

可惜兩位大媽與她相處的時間尚短，還沒來得及培養出閨蜜般的默契，完全無從體會葉悅内心的糾結：“為什麼？這邊才剛開始開發，周圍都是工地，地鐵沒有，公交不通，打車肯定也不容易。錯過了這輛車，再想找下一輛可不一定能找着了。”

大媽們是一片好心，可是葉悅能直截了當地告訴大媽們，她是因為剛剛丢了人現了眼才拒絕劉光的嗎？

光想想就慫得慌，那鐵定是不可以啊！

于是，當着高中男神的面，葉悅靈機一動，想出一個完美的借口。

“他的車空間太小了。”葉悅抽着鼻子，義正詞嚴地挺了挺肚子，“我坐在裡面擠得不行。所以，我還是打個别的大點的車，就不勞煩他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