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回,她仍舊忘不了那些恥笑,那些孤立,那些龌龊不堪的往事。
“江慕南,拜你所賜,我真的成了一個我自己都厭惡至極的人。”這是宋初揺最後看着江慕南的笑臉,沒有說出口的話。
這種隐痛,就好像雨天的時候,刺透傷筋動骨的自己。
星鬥清亮,心頭的沙礫似乎被浣洗,每一天宋初揺都會寫一條随筆,帶着這惴惴不安的開始,結束于淡漠疏離,點到即止的“須臾”。
宋初揺喜歡寫字,不過倒不是像鶴妻梅子那般,運筆不俗,隻是拿着一柄秀麗筆,任憑喜好描摹。
雖然宋初揺每每發出一張字,都會有人誇贊一番,可是心底的落寞還是遮掩不住,發出了黛玉式的感慨:“原是這樣的,原是我的文不配的。”
“嫩青的筆杆,瑩透的指甲,互相照應,書法先生膩紙鋪陳的時候,也是我最受罪的時候。”猝不及防的,盯着屏幕的宋初揺看着“須臾”打出了這樣文藝的感慨。
一條信息蹦出來,這個談吐不凡,胸有丘壑的少年發來了加友通知。可是不久,意氣相投,沒有聊幾句的宋初揺被叫去奔赴飯局。
飯局上,宋初揺一眼望見的是一個頸部線條優美,笑意很濃的少年,他十八歲。後來宋初揺給他起了個代号叫做“微醺”。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曾要跨過桎梏,越過山海,去擁抱他。
這個少年,剛從英國回來,他的假期生活并不乏味,用在場的叔叔的話說,他立志要做個像他爸那樣的男人,捕獲許多女子的芳心,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浪蕩公子。
原先宋初揺隻是把它當做一次普通的宴席罷了,可是随着話題的深入,她不得不佩服起這個男孩子。
“我家這個兒子是因為太過頑皮,被我送去的英國,不過…也還不錯。”叔叔語意峰回路轉,将話語權丢給了自己的兒子。
“哈哈,我初中半道去的英國。”宋初揺望向他柔順的頭發,以及一小撮外揚的絨毛。
“還适應嗎?”在場的阿姨禮貌性問了一句,投射出殷切的目光。
“還好啦,挺适應的。”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他冷不丁的冒出這句古語,然後噗嗤笑開了。
“微醺”名字叫易燃,好聽點說是他爸爸二房的孩子,通俗點說就是私生子。宋初揺并不想把這三個字說出來,因為他覺得這對他來說就是個恥辱柱,并不是他想要來到這世上的,可是世俗言語卻往往對他青睐有加。
“在英國,交流還習慣嗎?”一個阿姨用紙巾擦擦嘴,擡眸問了一句。
“哈哈,還好的,我在英國一般不和會說中文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我會和當地人多交流,最好能打成一片,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更好融入他們的生活,而不是抱團取暖。”少年依舊淺淺一笑。
因為喝酒,他那粉色的外套更是映襯着他,顯得格外打動人心。
其實早在幼時,宋初揺就同這個少年打過交道,兩家父母帶着他們去首都遊玩。
易燃的母親并不是什麼大美人兒,眼神中自帶着一股鄙夷的神色。看人的角度居高臨下,要人不容小觑。
宋初揺的母親并不知道這位喜歡吭聲冷笑的女人的尴尬身份,隻當是尋常朋友遊玩,不想詢問家長裡短的時候叫她抓住了錯處,就要發作。
幸好被少年的父親接了話茬,攔了下來。
少年像隻小袋鼠,蜷縮在一旁,既想竄出窗外,蹦蹦跳跳,又無比珍惜這難得的親子時光。
“燃燃,你爸爸啊,都不知道心疼你的,你看看你被他養的多瘦啊,可憐我命苦啊……”少年的母親依舊不依不饒,說着“漂亮話”。
這個旅途實在是膈應人,少年被一次次當做砝碼,被親生母親變着法地索要好處。
宋初揺承認,再次見面,自己是心動了,對着這麼一個比自己小上兩歲的男孩子。
可是宋初揺沒有想到所有沉重的開始,就始于這場驚豔的開端。
那時晨光擴散,因果交織。這是宿命,也是難敵。
他們吃完飯,将要散場的時候,宋初揺見少年喝得雙頰通紅,有些過敏的迹象,就出聲提醒了他一下。
奈何酒店包間很大,她和少年的距離太遠,很快聲音就被敬酒的嘈雜聲吞沒。
宋初揺的鞋不合适,很硌腳,走起路來不是很協調。隻能在散場的時候目送别人遠去,等大家都走了,想着再慢慢挪出去。
“說了什麼都能随意,這穿在腳上的東西怎麼能這麼胡來,腳上可是有很多經絡穴位的!”宋初揺的母親絮絮叨叨說着話。
宋初揺充耳不聞,隻是看着他的側臉,白皙中帶着紅潮。
宋初揺慢慢起身,腳趾間的擠壓感,要她痛得吸口涼氣。
她的眼神淡漠起來,二十歲,自己都大二了,他雖然十八歲了,卻還在英國讀高中,自己究竟是母胎單身了太久了,看什麼人都能心跳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