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叩見皇上。”景暄和深吸一口氣,跪了下來。
青年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才緩緩道:“平身吧。”
“謝皇上。”景暄和起身,目光卻垂了下來。
當今皇上朱懿德是前懷獻太子的弟弟,二人同父異母,懷獻太子的母親是杭皇後,而二皇子朱懿德的母親是李淑妃,杭皇後病逝後,先皇悲痛不已,誰知禍不單行,懷獻太子也去世了,先皇受不了打擊,猝然薨逝,當今皇上才臨危受命,繼承大統。
衆所周知,懷獻太子是一名傳奇人物,而傳奇人物自有他的神秘之處,相傳懷獻太子出生前,杭皇後曾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一潛龍騰淵,攪起波瀾壯闊,白色的鱗片在陽光下閃着瑞光,欽天監的官員都說這夢大吉,出生的皇子一定會光耀大明,先皇龍顔大悅,為太子修建了一根白龍柱,這柱子高九尺,用上好的漢白玉雕刻出一條栩栩如生的白龍,绮麗非凡。
誰知某天狂風大作,驚雷竟将柱子劈開了,有宮女說在那天,看到一條真正的白龍,盤亘在柱子邊,吞雲吐霧,攪動風雲,從那天起,懷獻太子便生了一場大病,宮裡傳言有妖孽橫行,正是那條白龍,奪去了太子的性命。
不過景暄和一向不信這些鬼怪之說,宮廷秘辛也好,傳奇故事也罷,結局總歸隻有一個,當懷獻太子離世的那一刻,便帶走了所有的前塵喧嚣,人死如燈滅,傳奇埋入塵埃。
“皇上,真是吓死臣妾了。”
明貴妃頭戴龍鳳珠翠冠,穿紅色大袖衣,匆匆而來,她的面容并不十分美麗,頂多算中人之姿,卻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像一朵江南煙雨中的解語花。
“這位小吏有功啊,若非是他,朕也不會這麼快脫離險境。”朱懿德負着手,對周承恩道:“周愛卿教導屬下有方,讓朕十分欣慰。”
“皇上謬贊了,這是微臣應該做的。”周承恩道。
明貴妃臉上漾起一絲笑,道:“看到皇上沒事,臣妾便也放心了,隻是皇上一向賞罰分明,這小吏理應受賞。”
景暄和微微擡頭,卻對上明貴妃打量的目光,她客客氣氣道:“謝貴妃娘娘,保護皇上是微臣的責任,既然是做分内的事,何來獎賞呢?不過微臣目前正在調查神鳥奪心案,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皇上能否應允?”
朱懿德眼眸微擡,道:“哦?既然與案子有關,便但說無妨吧。”
“皇上可知,死者肩上的三足金烏圖案是高麗國的圖騰?而高麗國曾獻給陛下一位黛煙公主,被皇上打入了冷宮,皇上可還記得她?”
朱懿德神色微變,明貴妃見狀,道:“那女人不懂感恩,實在是品行不端,皇上将她打入冷宮,也是明智之舉。”
景暄和點頭道:“下官自然不會質疑皇上的判斷,隻是現下種種證據表明,奪心案與黛煙公主有關,是以下官才鬥膽請求皇上,能否讓下官查看黛煙公主生前的居所,說不定能發現些蛛絲馬迹。”
“竟與她有關?”朱懿德的目光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明貴妃緩緩道:“這恐怕不妥,先不談此案是否與那廢妃有關,光是她居住的玉露殿便已年久失修了,你想探查案子自然是好的,不過深宮大院畢竟有些不便,何不另尋破案的出路呢?”
景暄和心想,怪不得明貴妃聖寵不衰,常言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愛馳則恩絕”,明貴妃雖容貌不出衆,可她能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面對這樣一個心思剔透的貼心人,恐怕誰都無法忘懷吧。
朱懿德道:“貴妃說的有理,不過這神鳥奪心案連太後都十分關切,若能盡快破案,自然是皆大歡喜,這樣吧,若你能辦成一件事,朕便許你查看那廢妃的居所,如何啊?”
“皇上請說。”景暄和抱拳道。
“這次的綁架案着實奇怪,雖然朕與愛卿順利脫險,可朕總是放不下心,若你能查出這綁架案的幕後主使,朕便答應你的請求。”他頓了頓,又道:“現下有邪|教作亂,屬白蓮教首當其沖,大明律法規定,凡巫師假借邪神,書符咒水,扶鸾禱聖,自号端公太保師婆,及妄稱彌勒佛、白蓮社、明尊教、白雲宗等會,全為左道亂正之術,希望愛卿盡快找出主使,不要讓朕失望。”
自明太|祖時期,便有邪|教作亂,當時太祖令禮部榜示天下:“有稱白蓮、靈寶、火居,及僧道不務祖風,妄為論議沮令者,皆治重罪。”其中為首者處以絞刑,為從者各仗一百,流放三千裡,可時到今日,這些教派的活動仍然沒有停止,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所以此次綁架案的主謀,也許與邪|教脫不了關系。
景暄和問道:“不知這些兇徒現在如何了?”
周承恩道:“情況有些複雜,半個時辰後本官可帶你去看他們的屍首。”
“不知景愛卿作何考慮?”朱懿德淡淡道。
景暄和道:“皇上一言九鼎,決計不會食言,既然皇上發話了,下官自當竭力而為。”
朱懿德颔首,道:“一言為定,你這就下去準備吧。”
“皇上聖安,下官告退。”
景暄和說完便行禮離開了。
明貴妃見朱懿德目送這小吏遠去,不覺抿嘴道:“皇上似乎對他很感興趣?”
“感興趣倒說不上,隻覺得是個挺有意思的人兒。”朱懿德濃黑的眉毛皺了皺,“愛妃如此發問,是有什麼心事麼?”
“陛下寵愛臣妾,不過是因為臣妾能看懂您的心思,從無例外,可這次卻為了這小吏而破例,倒讓臣妾有些意外。”明貴妃聲音溫吞,明眸一閃道。
“不過是找樂子罷了,愛妃何必如此介懷?”朱懿德打了個哈欠,道:“朕累了,想回房中歇息,愛妃若無其他事,便也退下吧。”
“臣妾遵旨。”明貴妃朝朱懿德做了個萬福,便回到了住處。
她閑來無事,拿出一本《詩經》來讀,突然神思湧動,問身旁的宮女:“首輔大人可回了建甯寺?”
宮女搖頭道:“不曾,從昨晚出去了,就一直沒回來,聽說是為了尋找皇上的蹤迹。”
“又是一宿沒睡麼?”明貴妃揉了揉太陽穴,道:“我這侄兒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太固執了,派幾個人去通報一聲,就說陛下回來了,讓他不用擔心。”
“首輔大人本是在寺中等待,可是昨晚見到一條小蛇,便神色一變,非要親自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