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府裡有下人通傳,“表小姐和彭大人回來了!”
表小姐洛婷竹是柳大儒亡妻許氏姐姐的女兒,她母親早逝,許氏心疼她,便經常邀她來綠柳山莊做客,所以她對許氏這個小姨很親昵,小時候,許氏還接她過來上學堂,可以說,洛婷竹少女時期很大一部分時間都是在綠柳山莊度過的。
她早已經嫁了出去,成為當朝詹事府的少詹事彭玉的夫人,詹事府主要負責東宮事務,一般而言,皇帝遍請天下名儒,教太子讀書,而詹事府官員通常會由朝廷官員兼任,就是為了避免東宮幕僚與朝廷大員生出嫌隙。柳大儒在緻仕以前,也擔當過詹事府的官員,還是彭玉的師傅,他看到這小夥子溫潤如玉,品性優良,便介紹給了自己的外甥女洛婷竹,成了她的乘龍快婿。
彭玉本是寒門子弟,家裡很窮,還有一個殘疾的老父親,可是他卻才華出衆,寒窗苦讀之後,中了進士,還拜師在柳大儒其下,成了他的首席弟子。再加上他一直恪守君子之道,謹小慎微,與洛婷竹也是相敬如賓,一是因為洛婷竹是自己老師的外甥女,不敢怠慢,二是他一直讀聖賢之書,所以對自己的品性也要求嚴格。
洛婷竹一身桃紅百褶裙,頭戴一梅花形狀的钿花,清新素雅,她的相貌清秀,細眉秀眼之間,頗有大家閨秀的楚楚風姿。彭玉陪伴在她身側,着一身寬大長衣,倒是君子如玉,二人在外形上十分相配。
洛婷竹一進門就直直地往柳幕風的房間過來,看到景暄和在這裡也并不驚訝,微微福了一福,景暄和也給她施了一禮。
誰知,第二個動作便是将床上的柳幕風拉了起來,蹙眉說:“二表哥,你糊塗了嗎?為什麼昨夜在那裡胡言亂語,惹姨父和大表哥不開心?!”
柳幕風一向是有點怕他這個表妹的,以前讀書時她就一闆一眼,每日都替柳大儒盯着自己,如今嫁給了少詹事彭玉大人,就更有一番教書先生的感覺了。
柳幕風神情有些不自然,努努嘴,說:“表妹,你不好好在家裡待着,跑來柳府作甚?你若是無聊,找你的小姐妹去放風筝打馬吊都行,還怕沒有消遣嗎?”
洛婷竹氣不打一處來,有些恨鐵不成鋼:“二表哥,你好歹也是堂堂八尺男兒,整日裡不做正事就算了,家裡也不是養不起個把閑人,可是你當面讓姨父下不來台,就是你的不是!俗話說的好,百善孝為先,你這樣挑事,實在是讓人寒心,請聽我一言,你應該去給姨父和大表哥道歉才是。”
“你管我作甚?我道不道歉,和你有什麼關系?”柳幕風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無賴樣子,表情好像在說:你就算嘴皮子說破我也不會改的。
洛婷竹被氣得不行,手指一直指着柳幕風,卻半天說不出話,這個二表哥,簡直比小時候要更加頑皮了。
景暄和适時地說了一句話:“彭夫人,今日你來,恐怕還有别的事吧?”
洛婷竹這才如夢初醒地收了手指,神情變得有些悲傷,“冉姐姐一向待我親厚,如今她死了,我自然要來吊唁,可是卻聽到下人說,二表哥昨天又喝多酒了,還讓姨父生了好大的氣,實在是不該,所以我才過來,想要勸誡一番,畢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呢……”
柳幕風突然爬起來,打了個哈欠,說:“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不是一向都嫉妒大嫂嗎?還總和自己的丫鬟抱怨自己樣樣不如她,既生瑜何生亮,看到大嫂死了,你恐怕是全天下最高興的吧!”
洛婷竹捂住胸口,似要落下淚來:“二表哥,你我雖不親厚,可我好歹也是名門淑女,你居然這樣诋毀于我?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有從小一起讀書的情誼了?”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件事,柳幕風的火氣就噌的一聲冒了起來:“讀書,天天就知道讀你的破書,可你讀的再多,不還是名聲在大嫂之下嗎?我好歹敢作敢當,天塌下來由我自己頂着,可是你呢?明明心裡嫉恨得要死,面上還‘冉姐姐、冉姐姐’地叫着,真是好不知羞!你當我不知道?你曾經偷偷拿走大嫂的詩文,說是自己寫的,擡高自己的身價,大嫂知道了,也不跟你計較,隻是心裡肯定是瞧你不起的。”
“你……你……”洛婷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柳幕風繼續火上澆油:“還有,别總說自己是什麼名門淑女,你們洛家早就是破落戶了,要不是我母親看你們家可憐,總是接濟你們,恐怕現在還不知在哪條街上要飯呢?你如今嫁給彭大人嘛,也是我父親出的力,要不是我父親,你恐怕隻能嫁給什麼販夫走卒去了吧,不過也好,那你就沒有閑工夫過來說三道四了吧……”
洛婷竹差點氣暈過去。
彭玉也随着洛婷竹叫他“二表哥”,他說:“二表哥,柳家一向是書香世家,不容你如此糟蹋名聲,要知道,建立好的名聲需要幾代人的努力,而毀掉它隻需要一夕之間,希望你謹言慎行啊。竹兒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許你這樣空口白牙地誣賴她!”
柳幕風冷哼了一聲,“你們兩個,一唱一和地做給誰看?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嘴上滿嘴仁義道德,實際上不還是矛盾重重,就差鬧到要和離了吧?聽人說,彭大人最近想娶一房美貌小妾延續香火,結果我這表妹大鬧了一場,說什麼也不同意,就差上房揭瓦了……”
“二表哥,你……”洛婷竹被他氣得不輕,這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成親了三年還沒有懷孩子,所以丈夫才提出,想納一名小妾,可是洛婷竹卻不答應——她一個名門貴女,下嫁給彭玉,已經是彭家三輩子積了福了,就算她生不出孩子,彭家怎麼敢如此挑釁與她,不是打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