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順天府的通惠河邊卻發生了一件奇事。
這天晚上,河邊住戶們像往常一樣熄燈,早早地進入了睡眠。通惠河最有名的便是“長橋映月”的美景,長橋指八裡橋,若是圓月當空,三孔橋洞便會各映着一輪明月,水月交輝,白橋如玉,是以很多文人墨客都會月圓之夜來此吟詩作對。
而今夜正好便是月圓的夜晚,滕思延前些時求親被拒,有些郁悶,便約了幾個朋友到此小聚。
他的母親吳氏少不得開解兒子:你表妹徐芃敏雖然是高門貴女,可到底心高氣傲,不好拿捏,為娘日後再給你找個好的,定比徐姑娘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滕思延點頭,他本也沒有多喜歡徐芃敏,隻是偶然得知河東裴氏女小時候傷了根本,不能生孩子,才與她退婚,向徐芃敏求婚的。
吳氏将煮好的參茶遞給他,又說:“兒啊,你就應該聽為娘的,做娘的什麼時候害過你?當年你鬼迷心竅,非要娶那破落戶家的倒黴貨,娘攔都攔不住,實在是讓娘傷心。”
滕思延皺眉:“幾年前的事情還提它做什麼?兒子最後不是聽您的話放棄了那女子嗎,隻是沒想到……”
“這也不能怪你啊,是她福薄,配不上我們這種高門大戶!”吳氏嫌惡地皺起眉頭,“聽娘的吧,正妻還是要高門小姐才體面,教養都不同,至于妾室嘛,娶那些女子也不是不行,這樣面子裡子都有了,豈不是美事一樁?”
“知道了娘,兒子等下還有事,就不跟您多講了。”
“是是是,你大忙人,娘就不打擾你了。”吳氏指了指桌上的茶盞,“這參茶記得喝啊,這是娘專門找人買的貴價東西,對身子大補的,你可别辜負了娘的一番心意。”
她走到門口,見兒子沒有絲毫要動的意思,又折返過來,“不行,娘一定要看你喝光了才行,你這孩子,總是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事後又不記得了。”
滕思延放下詩文,将茶盞拿起來,一飲而盡,眼神好像在說:這樣可以了吧,讓您滿意了吧?
吳氏這才如釋重負地點點頭,出了房間,又囑咐說讓小厮好好侍候少爺,不然拿他們是問。
……
滕思延本來早上還是好好的,快出門時小厮給他拿香囊,卻見他兩眼發直,嘴裡一直喃喃念着:“她在河邊等我……她在河邊等我……”
“少爺,你說的誰啊?”小厮不解,多問了一句。
“她在河邊等我……”滕思延沒有理他,突然站起身,像中了邪似的,将小厮吓了一跳。
他腳步匆忙地往門外走去。
小厮本想去追他,又想到自家少爺也許是與佳人有約了,平日裡這些紅粉之約最不喜歡人打擾,若是他多管閑事,少不得要被訓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由着滕思延去了。
滕思延一身竹綠色的外袍,就這樣直直地走出了門,像個木偶似的。
隐入了街角。
***
書生們很早就到了通惠河邊,他們去到約定的亭子坐下,談詩作畫,好不惬意。
其中一個胖書生說:“滕公子怎麼還沒來啊,難道是貴人多忘事?”
“誰知道呢?滕公子一向自诩風流,将我們找來,說不定早就忘了咱們了,去找哪個美人也未可知啊?”麻子臉書生笑嘻嘻地說道。
“是啊,聽說他最近求親不順,徐小姐選了剛認識的狀元郎都沒有選青梅竹馬的滕公子,心情肯定憋悶,今日找我們過來,定是要纾解一二,我們還是順着他的意些,别提這件事了。”
“行,這些世家公子最喜歡被人捧着,我們便捧着呗,反正也不要錢,到時候讓滕公子開心了,說不定還能在詩社裡推薦下我們的詩文,讓其他達官貴人知曉,可是一件好買賣啊。”
衆人點頭,滕思延在書生中一向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他的才華隻是極小的一部分,人脈才是書生們最看重的,所以也隻能卑躬屈膝,不敢忤逆了這貴公子。
胖書生突然指着河邊的柳樹旁,道:“喂,你們看,那裡怎麼好像有個紅衣女子?”
此時皓月當空,那人一襲紅紗裙,坐在河邊的石頭上,下半身似乎泡在水中,看不分明。
“還真是啊,柳兄,你說她是不是個美人?”褐衣書生用折扇捅了捅麻子臉書生。
“可不是麼?可惜蒙着面,看不清楚樣貌,這身形,這姿态,怎麼不是美人兒?”
“可是美人兒坐在石頭上幹什麼,難道是有什麼傷心事?我們要不要去安慰一番?”
“你一個大男人,别吓到美人兒了,還是離遠些吧,看看她接下來要幹什麼?”
紅衣人突然擡頭,對着明月歌唱道: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離愁正引千絲亂,更東陌,飛絮蒙蒙。
嘶騎漸遙,征塵不斷,何處認郎蹤。”
歌聲悲切婉轉,絲絲入扣,将張先的《一叢花令》譜成了曲,這曲子很奇妙,起承轉合無一不精,音符拼湊在一起更是讓人驚歎于她的才華。
從未聽過如此好聽的曲子,衆書生都不由得聽癡了,傻傻地呆坐在亭中,望着女子的背影,心想凡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