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上,一道颀長的身影默默地伫立在那裡,女子的身影早已隐入路的盡頭,可他還是站在那裡,任風揚起他的衣袂。
莊炎輕咳了一聲,給他披上了披風。
“萬大人,她已經走了,我們要不回去吧?”
萬靈安的目光中帶着死一般的寂靜,他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互為仇敵,不死不休麼……”
“萬大人,你在說什麼?”莊炎一愣。
“做不了愛人,就做仇敵,也挺好的。”萬靈安臉上仿佛帶着一種偏執,他緩緩道:“起碼比互相忘記要好。”
話雖如此,可他還是嘔出了一口鮮血,染紅了衣衫。
“大人!”莊炎慌亂道。
萬靈安隻是擡了擡手,擦了擦嘴角的猩紅,說:“無妨。”
“怎麼會無妨呢?我爹說過,您大病初愈,切記不要吹風,可是今天卻在城樓上吹了一早上的風……這是送别嘛,她又不知道,簡直是要您的命。”
莊炎難得說這麼多話,即使他知道自己無力阻止。
“可是,為什麼會如此呢?”莊炎皺眉道:“當初您已經做了那麼周密的布置,影衛的通信彈也放到了天上,我們才點火的,到底是誰殺了影衛?若抓不到那人,恐怕景大人這輩子也不願意見您了……”
萬靈安的目光一沉,又如輕飄飄的羽毛一般,劃向了天際。
“河邊村活下來的人中,除了那個癡傻的女孩,便是他了吧。”他淡道。
“他?”莊炎蹙緊了眉頭,“您是說景大人的手下阿呆麼?聽人說他後背被燒傷了,如今正在家中休養呢,好像連床都下不來。即使我們去找他,證據也全被大火給湮滅了。”
“沒有證據嘛……”萬靈安喃喃道,又帶上了一絲自嘲的笑:“看來上天果然連這最後一絲溫暖也不想留給我了,往後的前路,難道我能倚仗的就是無邊的權力了嗎?”
他将一隻手攤開,手上卻空空如也。
“有時候我不禁想問上天,權力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我看不見,也摸不着?”
莊炎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歎了口氣,“魏福忠已死,聖上勢必要扶持新的宦官上位,可是那位置卻空懸下來了,大人還是早做打算吧,這世界上不能再有第二個魏福忠了。”
他頓了頓,“自從魏福忠倒台後,黎正似乎也銷聲匿迹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與之相對的是,城西的‘竹隐居士’卻聲名鵲起,據說那人有觀星之才,還能預知未來,消除災禍,很多百姓都對他趨之若鹜,他的名聲越來越大,甚至驚動了宮中。萬大人,您說這所謂的‘竹隐居士’,是不是就是黎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但我相信總有一日,我們會有交集的,也許就在不遠的将來。”萬靈安徐徐道。
“那麼景大人呢,如今她去了望春縣剿匪,聽說那裡盜賊橫行,十分危險,您會放手嗎?”雖然不想提起,莊炎還是不得不說道。
“起碼我知道她去了哪裡,這就夠了。”萬靈安望向了遠方,那是望春縣的方向。
也是她所去的方向。
***
願幸坡是一處荒地,距京城很遠,秋日的天氣有些寒涼,青草的草尖也開始泛黃,讓人不禁想起魏晉曹丕所寫的“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徐芃敏與景暄和相攜着來到一處孤墳,這墳茔沒有名字,隻是上面卻并不髒,看來是經常有人過來打掃的,周邊也沒有雜草。
隻是誰會記得這無主的孤墳呢?
景暄和說:“敏敏,這裡埋葬着一位我很敬重的人,我雖然不能告訴你他的名字,可是,他真的對我很重要。”
徐芃敏點點頭,她一向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既然她不想說,一定是有什麼難言的苦衷。
景暄和蹲下去,将酒打開,倒了一杯,放在他的墳頭。
“景姐姐,我在那邊等你,有什麼事情随時叫我就好。”徐芃敏貼心地說,将空間留給她一個人。
“多謝。”景暄和微微點頭。
她采了許多野花,放在墳邊,終于,輕聲說:“于大人,我今天來是想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您的大仇已報,魏福忠終于伏法了,雖然,我們也付出了很沉重的代價。”
這裡埋葬的便是于歌笛的父親于景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