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日光而來的不止有恍若未知的心動,還有城樓上的戰鼓和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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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甯蘇第一次直面戰争。
她提着破雲劍站在城牆上向城外眺望。她的心跳随着鼓點跳動,雙手微微出汗,瞳孔顫。自小她就知道自己的長處,且常常有優越感。她一直自信無論遇上什麼樣的對手,她都能從容不迫,即使是輸了也能全身而退。可是這一次,她心裡萌發了怯意。
不僅僅是因為她自己,也因為城樓上那些認識或是不認識的人,因為城門内整裝待命的各家弟子。她害怕這些人成了中滄城的“暗衛”。
這是百裡軍第三輪攻城。城樓下萬名黑甲騎兵正緩緩而來。十輛投石車并駕齊驅,馱載着石塊的車輪碾過地面恍若轟隆的雷鳴。訓練有素的騎兵沉默着前進,馬匹偶有嘶鳴。長風劃過锃亮的銀槍,掠過厚重斑駁的铠甲。毫無疑問,百裡家的兵将很快又會掀起一場蓄勢待發的巨大風暴。
與敵軍相較,離家的兵力十分薄弱。城門内的離家将士再加上各家弟子,總共人數不足三千人。
中滄城有東西兩座城門,自東城門北上可到滄州,自西城門南下可到青州。而百裡家屯兵于滄州,所以首選便是東城門。隻是此次領兵來的不是百裡衛林,而是百裡家的一員猛将,名叫孟子羅,身材魁梧高大,肩抗約兩掌寬的長刀,一看就是久經沙場。孟子羅身邊跟着黃聲南,黃家姐弟和黃家弟子均不在列。
而中滄城城樓上,隻有甯蘇、白寂、老管、離中浩、唐庚還有各家掌門。其他年輕一輩弟子也不見蹤影。
戰鼓停下,百裡軍離城門不過三百米。中滄城牆上的将士均已拉起弓弦。
黃聲南騎着馬又走近了些,朝城樓上喊道:“今日我等奉相國令,前來征讨中滄。離老,您還是把城門打開吧,以免受戰亂之苦啊。您想想城中百姓,何其無辜啊!”
黃聲南在城下叫喚着要離家歸降。離浩看不得黃聲南的小人嘴臉,氣得一把奪過弓箭。可惜那一箭偏了些,隻射中了馬匹。馬匹嘶鳴慘烈,差點把黃聲南甩下馬去。孟子羅就在不遠處看着黃聲南的窘态,笑得前俯後仰,滿眼的嘲諷,似是在看一個跳梁小醜在賣力表演。
城樓上的白寂指着孟子羅向衆人說道:“我們預料得不錯,百裡家派來的是孟子羅。此人戰功卓著,但剛愎自用,且以折磨囚犯取樂。看其情形,此次黃家也隻是負責領路而已。”
離浩向唐庚問道:“老唐,孟子羅這個人,你覺得他的功力如何?”
唐庚答道:“我以前跟他切磋過兩次。論單打獨鬥的話,他與我不相上下。但是在陣前,應當更有利于他。孟子羅是奸詐狡猾的人,不會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他是個變态,很喜歡看獵物在籠中掙紮求生。”
面對一萬鐵騎精兵,離家并沒有多大的勝算。若是擒得敵方主将,擾亂敵方軍心,或許勝算會更大一些。
甯蘇握着破雲劍,高聲道:“各位前輩,今天的頭功就讓給我吧。我年紀小,沒見過什麼世面,就愛逞英雄。今天就讓各位前輩看看,我能不能把孟子羅的腦袋砍下來。”
她說的聲音很大,城下的黃聲南聽得見,城内的各家弟子也聽得見。
捱下前兩輪攻城戰已經讓城内衆人疲累。中滄城很難再撐住第三輪攻城。無論是現在困于局中的中滄城,還是危在旦夕的離家,都需要一把利刃,一把能讓百姓和将士崇拜敬仰的利刃。而對于許多人,當人陷入絕境,無處求生時,便會向神明祈求。明明是虛無缥缈的存在,可人們卻那樣虔誠的跪拜。
當神明具象化,當神明成為人們看得見摸得着的存在,信奉神明的信徒就會為了希望而心甘情願去戰鬥,去赴死。
白寂擔憂地扯住她的衣角,把囑咐了幾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記住,我的箭所在地方就是機關。如若有變,馬上回來,不要戀戰。”
甯蘇微笑點點頭,随即抓住麻繩一段丢下去,借力于麻繩,她很快就到了城下。她的視線直接略過黃聲南,停在距百裡大軍一百米處。孟子羅本就身材高大又騎在馬上,甯蘇遠遠仰着頭看他,仿若在仰視廟裡神情嚴肅的神像一般。
孟子羅昂着頭,隻微微垂着眼睛看她,輕蔑道:“交涉了半天,就派這麼一個小丫頭下來。那幾個老家夥在上面站着,我還以為能有多厲害呢,結果是來投降的。”
甯蘇回道:“将軍會錯意了。我不是來投降的,是來取你頭顱。”
孟子羅嗤笑道:“就憑你?你有什麼資格?”
甯蘇舉起破雲劍,銀色的劍鞘在陽光下格外晃眼,“就憑我現在是這把劍的主人。我應該有資格跟将軍說上兩句話吧。”
孟子羅看見破雲劍臉色頓時鐵青,臉上的肌肉不協調地抖動起來。
甯蘇繼續說道:“聽聞孟将軍骁勇善戰,今天我特意想跟将軍請教請教。若我輸了,我願賭服輸,将軍可随意處置。若将軍輸了,我要取将軍的項上人頭。”
黃聲南怕出變故,在孟子羅身旁焦急地勸道:“孟将軍,不可節外生枝啊。我們隻要一舉攻城,不出一日,離家必定潰不成軍。不要管她!”
甯蘇見對方猶豫,又道:“聽說以前我師父砍傷孟将軍的左腳,不幸拉下殘疾,不知今日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