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是癱坐在地,左手費力地撕扯着身上能擰出血水的衣裳。為了更好着力,她将已經近乎昏迷的白寂拖過來,他一半身子靠在她腿上,将血色的布條摁在白寂不停沁血的腹部。可是她左手笨拙,右手使不上力氣,心裡越慌手上越沒勁,搗鼓了半天也沒綁好。
她看着白寂蒼白的臉,淚水湧出來滴落在他臉上。
白寂半睜着眼看她,嘴唇動了動卻已經沒有了力氣發出聲音來。
甯蘇回頭看了看那座依然挺立的城樓。此刻他們就在城樓底下,那扇銅門依舊緊閉。城牆不過十幾米高,但能助他們爬上城牆的麻繩已經被砍斷了。現在她已無法将白寂帶回到城牆上去。
守城人隻剩十餘個,攻城的兵卻也不足兩百人。
黃聲南死在了顔敏劍下,顔敏的屍體不知堆在了哪裡。失去了戰馬,筋疲力盡,百裡殘軍躊躇不前。他們望着屍山,看着同伴猙獰死去的面孔,遠眺着那扇隐在黑暗裡卻發着光的銅門,他們心裡在打鼓,在做着權衡。可手裡的長槍在顫抖着,每個士兵的心都在顫抖,他們望向那把懸在空中的銀劍和控制銀劍的少女,想起了那顆插在戰旗上的頭顱。
終于,有一個人做了逃兵。接着一群人脫盔棄甲,落荒而逃。
甯蘇已經記不清過了多久,城樓上起了燈,不知誰又敲響了戰鼓。裡邊的人拉開了銅門,城裡的光亮照到屍山上,觸目驚心。
離落連哭帶叫着跑向離浩和唐庚。
楊浩然跑到流星跟前停了下來。除了血污,他幾乎已經看不清甯蘇的樣子。同楊浩然一起來的老管看到白寂的傷勢驚恐萬分,迅速背着白寂起身狂奔。
甯蘇無力抓着破雲劍,想讓楊浩然扶她一下,不想少年人無視她身上的血污直接将她背起,快步跟在老管身後。
她卸了力氣整個人伏在少年背上,血紅的袖口沁紅了少年肩頭,血水不停滴落污了少年胸前的衣裳。她感覺到他越走越快,他的胸腔在劇烈起伏着卻沉默不語。
“害怕嗎?”
楊浩然并不回答她,隻是沉默着越過跑起來。
長街兩側的屋子裡的百姓聽到外面的動靜紛紛掌燈,小心翼翼探出頭來張望。每個人臉上的神情各異,恐懼,欣喜,憂慮。
有一道人影從長街那頭跑過來。程緣緣的頭發散亂着,周身衣物褴褛不堪。衆人順着程緣緣手指的方向看去,西城門方向是沖天的火光和若隐若現飄動的煙霧。
山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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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時辰前。
百裡衛林領着五千黑甲騎兵和百餘名黃家弟子浩浩蕩蕩地向中滄城西城門的方向挺進。
攻打中滄城從西幽調兵算不上是上策。百裡家雖然有精兵十萬,但是屯兵據點在西幽腹地,距離中滄城太遠,而且還要撥出一部分兵力提防着西北蠻族作亂。遠程作戰,支援最是艱難。
這次百裡家遣兵三萬,孟子羅領着兩萬精兵從東城門正面攻打中滄城,而百裡衛林則是領着五千精兵繞道西城門,旨在切掉聯通青州的要道,讓中滄城孤立無援。兩千百裡軍留守滄州,尚有三千精兵幾日後就渡江而至。
雖然孟子羅和百裡衛林兩軍同時從滄州出發,但是百裡衛林的那一支因為繞道晚了許久。東城門那邊已經打得接近尾聲了,而百裡衛林這邊才到達西城門外三十裡。
行軍前方騎馬的三人是百裡衛林和黃家姐弟。
“前面是白果林,穿過白果林,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到西城門。”
黃幼微一身紫色勁裝,額發高高束起,面容恬靜,纖細的手指着前方幾百米處的山林。她隻稍稍思索片刻便向百裡衛林建議道:“不過白果林實際是座山谷,兩邊高中間低,恐怕有埋伏。而且山林茂密,敵人如果真的藏匿其中,我們也很難從低處發現他們的身影。”
說着她指向另外一邊,“我們最好是繞道而行。從這條路走,今夜子時可到西城門。”
百裡衛林沒見過神情這麼淡然的人,他摸不清黃幼微話裡有幾分真假。
“黃小姐沒聽說過‘兵貴神速’嗎?東城門已經打起來了,況且離家就那麼點人,就這麼個林子能有什麼埋伏。要想知道湖裡有沒有魚,丢顆石頭下去就能窺見幾分。”
百裡衛林盯着黃幼微,“這林子你應該非常熟悉。那就由你帶着你的人,再加上我兩百個将士随你一同進去查探查探。看看林子裡面有沒有什麼故人。你别忘了你跟我說過,你要提着離風的腦袋來跟我邀功的,黃家大小姐。”
百裡衛林故意将“黃家大小姐”這五個字咬得重些,可惜那張臉還是沒什麼變化。他有些厭倦自己這樣無聊的把戲。這幾日他在黃家轉了轉,比起黃聲南,這位黃家大小姐的話似乎要更有分量一些。
“黃立”急道:“我替我阿姐去!白果林我更熟悉。”
百裡衛林斬釘截鐵道:“你姐姐這麼疼你,肯定不會舍得讓你去的。你留在這裡,你姐姐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黃幼微眼神掃了下百裡衛林,随即夾緊馬肚,策馬而去。百餘名黃家弟子和兩百騎兵緊随其後。
躲在遠處一直盯着百裡軍動靜的離雪見一行人進去白果林,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還好,百裡軍沒有繞道而行,不然他們在白果林中的布防都白費了。
各家弟子和白家軍都在東城門奮戰,能分給西城門這邊的人手不足五十人。除了離風、離雪、陳懷義和程緣緣外,其餘的都是之前離家招募的江湖人士。跟離雪同行的還有另外三人,他們守在白果林入口的山崖上,左右兩側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