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唐将軍她回來了!”
木琴心一收到通報就撇下公務騎馬往城門口去。
如今西幽兵敗、破雲軍将領通敵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中滄那邊也下了皇令通緝甯蘇。通緝令上畫的是甯蘇的畫像,名字是“唐流星”,她的真名如今除了木琴心再無人知曉。加入破雲軍時登記冊上寫的也是“唐流星”這個名字,籍貫、家庭人口都是假的。就是“唐流星”這個身份死了,旁人覺得可疑,事後再查也查不出什麼。
闖蕩江湖用假名字行事無可厚非。但登記入冊确實有難度。不過在楊浩然封她為将軍之前,甯蘇就把自己為什麼幫助他的緣由講清楚了。而且她要求隻能登記這個假名字。楊浩然應允了。
那時她就曾開玩笑說,戰場兇險,官場更險。要是以後犯事或者出了纰漏,所有罪責她可一個人擔着,禍不及家人。沒想到如今這個玩笑竟要成真了。
甯蘇端詳着手裡的畫像,通緝令上“賞金百兩”幾個字尤為醒目。守城的士兵全副武裝把她圍住,其中有一個她看着很臉熟,應該是木琴心的手下。那名手下也知她與木琴心交好,見着她也不知該怎麼處理,趕緊派人回去告訴木琴心。守城的士兵個個都聽過她的威名,雖是女子照樣在戰場上叱咤風雲。衆人将她圍住後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甯蘇随手解下腰間的破雲劍,這一舉動讓士兵們緊張起來,結果她隻是把劍插進馬背垂下的褡裢裡。“别緊張,隻是收拾收拾東西,一會兒方便你們拿。有去告訴你們木大人了嗎?”
她牽着馬走到城門口主動揭下自己的畫像,待士兵們圍上來時又主動表明自己的身份,說要見木琴心。做這些時都是從容淡定的,說話帶着南方口音,語氣溫和卻又帶着威懾。
那個面熟的士兵下意識叫了她一聲“唐将軍”,意識到不妥後忙改口道:“你先等等,我已經叫人過去通傳了。”
甯蘇點點頭,看着自己的畫像,不再說話。士兵們也不敢有動作,局面就這麼僵持着直到木琴心趕過來。
士兵們讓開後,木琴心走近去,看到甯蘇一瞬僵住。不過分别這一小段時間,甯蘇已經憔悴到她認不出了。
甯蘇瘦了好多,又黑又瘦,風塵仆仆,衣物穿到發舊。她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就長了許多白發,高高束起,着實是惹眼。令她更意外的是甯蘇臉頰一側長着什麼,像紫紅色的血管爬在皮膚上。在木琴心印象裡,她還是那個在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将軍,以一當十,無人能敵。如今全然沒了那般風采,像一根瘦小的枯木一般,毫無生機。
城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木琴心想拉着甯蘇去隐蔽的地方,被甯蘇拒絕了。
甯蘇說道:“我沒有逃,我回來是要為破雲軍正名。破雲軍内沒有人通敵,他們蒙受的是不白之冤。我知道這番說辭别人不會信,但你一定會信。與其把功勞給了别人,不如給了你。煩請你押我回中滄受審吧。”
木琴心接過告示攥成一團,視線從甯蘇臉上的暗紋移到她的眼睛,聲音發緊,一字一字說道:“我想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敵軍有一名能控制人心神的術士,此人控制了高武,兩城布防信息全部洩露。高武被術士驅使在全軍飯菜中下了藥,所有人都被術士控制,成了傀儡。為了羞辱水雲郎和文若,他們把他們釘在木樁上一槍一槍地捅,文若挨不過死了。東方樂康命令高武殺了水雲郎,高武已經沒有神智,是個被操控的傀儡,所以他照做了。”
木琴心聽得心裡發顫,甯蘇看着像是在平靜地講述,但她的眼睛出賣了她。
“水雲郎死後,他的下一個目标是我。不過他沒殺成,最後高武自刎了。其餘的人早已經死在了炮火裡。敵人用我們的火炮炸死了我們的士兵。”
沒等木琴心問出口,一道人影蠻橫地闖了進來。來人抓着甯蘇的領子,憤怒質問道:“當時你去了哪裡?!所有人都死了,為什麼就你活了下來?”
甯蘇條件反射想還手,看清來人是段承望後就把手放下了。同時她瞥見了段承望身後跟着兩個熟人,是離雪和黃立。“人都被帶進了馬場裡,馬場四周被術士布下了結界。當時我病症複發,疼痛難忍,被擋着結界外。拼盡全力才砍破結界沖進去,隻是為時已晚。”
甯蘇看着周圍人的神色,無奈苦笑。要是有人跟她這樣講,她也會覺得這故事是胡謅的。沒有親眼見過,誰會相信這番解釋。
一同禦敵時,段承望是見過甯蘇常常喝藥,也碰巧見過一次她發病。但僅憑這些難叫他信服,他又繼續問道:“那個術士有那麼大的能耐,那你又是怎麼從他手底下逃脫的?他殺了那麼多人,唯獨就放了你?你叫我們怎麼不懷疑你!要真有那個術士,那我問你,他叫什麼有什麼能耐,有誰見過他!要真有這麼一個人,當初我們根本就不可能拿下西幽。你把我們當猴耍呢?就因為高武通敵叛國,你知道害死多少人嗎?!”
“高武沒有通敵叛國!”
甯蘇突然大聲吼了回去。她咬着後槽牙,高聲堅定說道:“高武沒有通敵叛國,他沒有,他也不會!是他帶着破雲軍闖出來的,就算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破雲軍,高武也絕無可能!他是被控制了,隻是一具傀儡,一切都不是他想做的。”
段承望吼道:“他當一具傀儡就能洗清他所有罪過嗎?信息不是他洩露的?敵人不是他帶進來的?他害死了我數萬名将士,他就是死了也别想洗脫罪名!要是他能脫罪,那我的将士們呢?他們白死了?我要去哪裡替他們找回公道!”
甯蘇啞口無言。她悲哀地想着,段家軍的死可以怪高武洩露機密,可以把高武列為罪人替段家軍找回公道。那破雲軍呢?她又該向誰替死去的破雲軍讨公道呢?可悲的是不會有人信她的一面之詞。可悲的是偏偏隻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沒有其他人能佐證她話。可悲的是她無處去找那名術士,也不知他為什麼單留她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