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寂他們挖的塊莖搗碎後加水煮開,煮到黏糊狀後再兩把草藥可去除塊莖本身的腥氣,再次加水煮到漂起浮沫,撇開浮沫就能飲用。煮好後就跟沒味道的面糊一樣,飽腹感極強。
白寂煮好後第一碗盛給甯向明。圍觀的人見甯蘇給甯向明喂了半碗後便争先恐後搶着去盛,一大鍋很快就見底了。
臨近黃昏,衆人吃飽後就地生火夜宿。入夜後衆人便覺得身乏困倦,不一會兒便躺倒了一片。甯蘇和白寂也跟着躺了一會兒,确認其他人都睡熟了後兩人快速起身。白寂背着甯向明,甯蘇拿着三人的包袱在前面引路,三人趁着月色正好抄小道往神醫谷的方向去。
他們挖的塊莖本身是含有微量毒素的,采的草藥既可去腥又能中和塊莖的毒素。不過草藥一旦放過量就會讓人昏睡。不緻命,但能為他們拖上幾個時辰。
甯蘇憑着記憶和星辰方位在月色認路。那塊莖确有飽腹效果,他們才有力氣不停地跑了幾個時辰,直到東方漸白他們才停下來。
甯向明吃了一碗,直到他們停下休息時還未醒。甯蘇估摸着其他人吃得更多,估計睡得比甯向明更沉。想到這裡,她眼望着遠處漸明的天空,由衷地松了一口氣。她靠着樹幹,晨光透過樹梢照在她身上,柔和又溫暖,讓人生出困意。
白寂坐在她旁邊,他一路背着甯向明跑,身上的衣物全都被汗水浸濕。
甯蘇擡手給他擦汗,他躲了一下,說道:“沒事不用擦,一會兒就幹了。你睡一會兒。”
甯蘇讓他半個時辰後叫醒她,她和白寂輪換着來。她靠着樹幹很快睡着了,呼吸平穩,晨光照在她臉上勾勒出她的輪廓,像一幅畫一般。
白寂看着他沾了一身塵土卻内心澄淨的妻子,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靠近她。她的家人、恩師把她教養得很好,縱有千般苦難,她都能靠強大的内心熬過來。她總能給自己抓一絲希望,鼓舞自己朝黑暗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他知道她走的這條路盡頭是鮮花和光明,是繁榮的人間盛世,是一切苦難的結束。他知道這一條路上鋪的是蒼生的血肉,他會引領着她踏過屍山血海,一步一步走過黑暗和孤獨,讓她迎接光明。
這一切隻有他知道。
他是可憎的騙子,是不敢道出真相的懦夫。
不值得這樣好的人愛他。
他無聲描摹着愛人的眉眼良久,自顧自道:“娘子,上次的故事還沒講完。這次我把它講完,好不好?”
山林間的風替甯蘇回應了。
他繼續道:“上次說到,人人都想成仙。有個富貴人家的小孩,不愁吃穿,爹娘寵愛,不知憂愁為何物。有天他家裡買來了一個小花妖,他與小花妖作伴,日子久了萌生了修仙的念頭。于是家裡人把他和小花妖送到仙門修行。師父說他靈性極好,是難得的修行苗子,于是他日夜修煉,卻始終比不過整日遊山玩水的小花妖。他不服啊,他想有朝一日定要超過她。”
“他修為長進飛快,可有一日小花妖主動提出要走。理由很簡單,她受不了枯燥的修行生活,她喜歡熱鬧的人間。那時候他就想啊,這個理由真是荒唐,一定是小花妖找的借口罷了。但當小花妖問他為什麼要修行時,他愣住了。他不想說一開始是覺得新奇,再然後是想把她比下去。他的自尊心作祟,這緣由他說不出口,也不願示弱開口挽留。好在小花妖走後兩人的聯系也不曾斷過,他在山上也有幸見過她遊曆的人間。”
“後來人間再起紛亂,人族和妖族打得不可開交。他替人族和仙門百家出戰,戰前志得意滿,一朝被妖族打得魂不附體。一抹魂魄不知所蹤。師門長老齊力救治也隻能護住他靈魂不散。不知為何謠言四起,說他全部修為都聚在那抹殘魂上,隻要吸收了它,便能得到他所有修為。一石激起千層浪,妖族和仙門百家群起哄搶,到後來衆人的目标不僅僅是那抹殘魂,而是所有高修為修仙者的魂魄。”
林間隻有風在聽他講,他望着熟睡的愛人,悲傷道:“因為一抹殘魂引起了滅世的浩劫。異族相殺,同族相殘,無論是人是妖都想做那個最強者。他們把最強者叫做‘金仙’。殺戮不知上演了多少回,人間終于厮殺出了十個‘金仙’。他們雖然自稱為仙人,卻無法超脫被犯下的滔天罪孽反噬。在消亡的恐懼驅使下,金仙們犯下了更大的罪惡。機緣巧合之下,當年的那個小孩成了金仙之一。”
“他再一次跟小花妖見面時就被她禁锢在仙山上,永生永世不得超脫。而代價是小花妖的生命。小花妖死之前說,她想要的隻是一個熱鬧繁華的人間,一個人人自由灑脫,萬物肆意生長的草木人間。”
廖思遠的紙鶴從晨光裡飛來停在他肩上。他沒有理會那紙鶴,側身在愛人唇上落下一吻,輕聲道:“那個小孩他知錯了。他決定下山贖罪,還蒼生一個欣欣向榮的草木人間,還他的愛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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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在林子裡停留太久,稍作休息又繼續趕路。白寂一路背着甯向明走,甯蘇在前邊探路,連着走了幾天,他們終于到了神醫谷附近的鎮子。從山崖遠眺能看見一排排青瓦石屋子。
他們現在所處的山崖十分陡峭,以前甯蘇常來此處采藥賣錢。這座山她熟得很,哪裡有水源,哪條路好走,她一清二楚。走小路下山也要花上兩三個小時,不過現在她累得手腳都在發抖,連用來探路的木棍都很難握住。
實在是筋疲力盡,甯蘇領着他們到了一個小山洞。山洞不大,容納三人有餘,洞中幹燥沒有蛇蟲,地面上還淩亂堆着些幹稻草。上山采藥的人若是碰上極端天氣下不去便會暫時宿在此處。
甯蘇費了些力氣生火,燃燒的稻草和幹樹枝将洞中點亮。白寂趁着日光未散獨自去林中狩獵,約莫一個時辰左右,他披着夜色歸來,一手提着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很快兔子就進了他們的肚子。
吃飽後甯向明的精神好了許多,他撐着身子起來走了一圈。火光映照在他臉上,甯蘇恍惚間以為他的病已經好了。
“阿姐,我們明天能走到神醫谷嗎?”甯向明扒拉着木炭,聞着樹枝燃燒後獨有的香氣令他精神振奮,“姐夫,我感覺好多了。明天我自己走吧,不用你背我。我覺得我能跟得上你們。”
白寂看向甯蘇,意思是看她的意思。
甯蘇沉思了一會兒,回道:“隻靠走的話,我們應該還要走上兩天,要是能碰上熟人帶我們一程,明日天黑前就能到神醫谷。明天你先走一會兒試試看,要是走不了就不要硬撐。”
甯向明興高采烈回應道:“嗯,我聽阿姐的話。”
在洞中睡了一夜,天光未亮甯蘇和白寂雙雙醒了過來,他們要為接下來的行程做準備。白寂折了幾節竹子做了幾個簡易的儲水裝置,又沿着昨天走過的痕迹去找能果腹的野果和獵物。甯蘇在洞口徘徊了許久,她将尚有餘溫的木炭倒在洞口,又折了一堆矮小的灌木将洞口掩住。
她打算去采些草藥,路上既可給甯向明應急。若是能采到名貴藥材,到了鎮上就能雇輛車,比走更輕松更快。甯向明還在睡,她走出幾米後再回頭望,确保隻能看到灌木才放心走開。
她不會離開太久,在日出甯向明醒前就會回來。甯蘇心裡想着,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林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