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迪莉娅夫人好像被有點吓到了。
但秦情的表情淡定,似乎正如她自己最初所言,這一切也都在她的預料之中,原本想象的天真發言忽然變成了一種摻雜無限溺愛的慈悲與寬容,迪莉娅夫人輕輕掩着嘴唇,神色也多出了幾分焦慮。
“哪怕發生了這種情況你也會覺得沒事嗎?秦情小姐。”
女人捂着臉,憂心忡忡地想。
秦情笑了笑,說,“沒事的。”
她語氣輕柔,竟是連面前的這位夫人也一同當做了被安撫的對象。
她們此刻坐在迪莉娅夫人的花店裡,女孩一邊說着一邊低下頭,整理着一捧亂成一團的緞帶條,輕輕解釋起來:“在那裡生活的人是很敏感的……嗯,但因為本身他們在其他人眼裡沒什麼價值,所以他們的敏感也同樣是沒什麼價值的。”
就像孩子一樣,聰明乖巧的,漂亮活潑的,對長輩來說有價值的孩子,他們的哭聲和委屈才能換來大人的疼惜,他們的訴求才會被認真聽取,因為本身就是被看重的,所以做什麼都能被接受。
而那些真正意義上一無所有的孩子呢?
他們的哭聲隻會令人覺得吵鬧。
“他們很敏感,因為不夠敏感的活不下去;長久的貧窮和歧視的環境會讓人輕易變得愚蠢而偏激,又因為活了下來,自然而然地同時具備了這些特質,所以很容易便會旁人囫囵當做麻煩對待。”
“就像現在的夫人一樣,”秦情擡頭看了一眼迪莉娅夫人,溫溫笑起來:“你也不會覺得他們的敏感多疑是有用的,認為這是什麼可以保護自己的珍貴特質,最多就是會覺得這是一種麻煩又不好處理的問題,比如說:
……為什麼要這麼敏感呢,為什麼要這麼喜歡抓着那點事情不放呢?”
“‘你們本來就做不到什麼,反應還這麼過激,隻會讓我做什麼事情都會變得好麻煩啊’,是吧。”
迪莉娅輕咳一聲,表情有些微妙的尴尬。
“當然,這肯定不是迪莉娅夫人的問題。”她冷不丁的說道,把迪莉娅眼底漸漸升起的不悅打成了猝不及防的茫然錯愕。
“什麼?”
少女微笑着,凝視着對方的眼睛。
“畢竟這邊确實遇到了麻煩啊,所以這隻是無法避免的客觀事實,不是您造成的什麼問題,不是麼?”
“對于您這樣尊貴的人物來說,能做到這個地步,本來就是您非常努力的成果了。”
“……”
迪莉娅被這雙眼睛看着,繃緊的身體正在無意識地放松下來。
……是啊,她怔愣着,又忍不住順着少女的聲音無比自然的想,我已經很努力,很認真了。
——我都已經這麼努力了,所以這怎麼能是我的問題呢?
少女注視着她,眼底漾開層層笑意,藏着濃稠溺愛的溫柔。
“正是如此呀,”少女微笑着附和道,“無論怎麼樣,問題都不在你。”
“……”迪莉娅下意識清了清嗓子,原本有些有意避開的不滿眼神也重新放松下來。
她的聲音有些别扭:“那你要是這麼說的話……”
“和誰都無關的話,自然就是我的問題,”少女接過話,很流暢地說道,“是我的要求為夫人帶來了一些額外的麻煩。”
迪莉娅嘴唇顫顫,她看着對面那雙清澈的眼睛,坦然接納了她一切隐秘的不滿和抱怨的眼睛,明明是有意掙紮的……可不知為何,最後卻又還是孩子一般,軟弱又任性的放棄了。
女人糾結半天沒想到緩和氣氛的話,隻能幹巴巴的說:“倒也不能這麼說……”
“就是我的問題啦,不用這麼客氣的,迪莉娅夫人。”少女笑笑,又說:“為了方便交流,我們還是繼續用孩子做比喻吧,這些……‘孩子’,他們現在發出的哭鬧聲本來就不是對着你們來的,因為他們知道和你們鬧起來也沒什麼用處,所以,是沖我來的。”
“因為他們知道,我既然會找人去他們,就代表他們的聲音我還是會聽的。”
她依然會包容他們,溺愛他們,和過去的時候一樣。
迪莉娅慢慢蹙起眉頭,這表情代表的不是否認和不贊同,而是一種被說中後的微妙為難。
少女露出了然的微笑,輕聲笑道:“所以,确實是有點什麼的,對吧?”
“這很麻煩呀……”迪莉娅下意識的說,本能的不想要眼前這個過分幹淨溫柔的女孩和那邊再次扯上關系,但與此同時,她的手背上忽然覆了一雙手掌,軟玉似的,細膩微涼的觸感。
秦情很自然地伸手捧住了迪莉娅的雙手,柔聲說道:“沒關系的,都可以交給我的。”
“這本來就不是你該承受的責任和問題,不是嗎。”
迪莉娅僵住了,她低頭看着自己被攏住的雙手,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一點羞赧的紅暈,摻雜了一點點的愧疚,和更多毫無自知的如釋重負。
“是有一盆蘭草放在這了,他們說這也算是他們的一點心意,回報你當時為他們做的事情……”她目光遊移着,嗫嚅着解釋,“不過沒什麼大問題的……!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檢查過很多次了,很普通的仿真花,料子不值錢,也沒有藏起來什麼奇怪的東西……”
她斷斷續續的解釋了許多,結結巴巴地,與其說是補充提醒,更多的是前言不搭後語的狼狽;而少女依然握着她的雙手,靜靜地注視着她,半晌後,秦情無比贊許的歎息一聲,發自内心地誇獎道:“好厲害……那麼多細節我都沒想到啊,不愧是你啊,迪莉娅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