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州口岸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兩軍對峙，看似一觸即發，但實際上，雙方已經因賀大将軍而暫時休戰。

大軍如潮水般褪去，連慧宇這才發現，楊勳的右手一直緊緊地握着腰間的圖窮，似乎一瞬之間便可出鞘殺人。連慧宇連忙輕拍他的手背，安撫他：“不要擔心，我沒事。”

楊勳松開了圖窮，反手握住連慧宇的手。連慧宇一驚，登時愣住。

楊勳道：“你剛剛生氣了。”

“……”連慧宇沒想到他會這麼注意自己的情緒，剛剛賀思凝提及他父親的時候，他的确生氣了，但是很快賀大将軍出現，他就氣消了。隻是那一瞬間的情緒變化，居然就被楊勳注意到，“隻是一下子，沒事的。”

楊勳道：“你很少生氣的。”

“額……無論如何，不能傷了賀姑娘。”

“……知道，不然我早動手了。”

“之後也不可以傷她。”如今正是陸翔寨與齊軍關系緊張的時刻，決不能因為任何事情把雙方關系弄僵。

“行。”楊勳眼眸微垂，回答得并不情願。

連慧宇覺得他這個樣子真是有些可愛，被他握住的手竟也忘了掙脫開。餘平從旁邊經過，附在連慧宇的耳邊，輕聲道：“老大，大庭廣衆之下，注意影響。”

被他這麼一說，連慧宇這才想起兩人還握着手呢，趕緊掙脫開，一時間又羞了。

餘平搖着頭，感慨道：“老大怎麼跟個女的似的，這麼愛害羞。”

楊勳立即轉過頭，狠狠地瞪了眼餘平。餘平接收到殺氣，立即逃之夭夭。

……

欽州是東境最大的一座城，擁有大齊最大的商務港灣和軍事港口，既是對外經濟的重要基地，也是海上抗戰的重要戰場。它對大齊的重要性天下皆知，不言而喻，但它有個極大的弱點。那就是由于對外開放的自由性，整座城并無城牆，僅靠地形水勢、商道閘口形成邊界，因此，是極易被攻破的一座城。

能夠堅守這座城，不僅需要極大的武裝能力，還需要極強的個人魅力。賀家，是極少數能夠集這兩者為一身的家族，其地位舉足輕重。所以，當初老皇帝一心想要将公主許配給賀大将軍，以拉近彼此間的關系，可惜，最後賀大将軍并沒有娶公主，而娶了一個漁女，打亂了老皇帝的計劃。

連慧宇相信，這座城從前是賀家守着，現在是賀家守着，以後也會是賀家守着。所以，無論如何，他必須與賀家打好關系。

連慧宇在全軍下令，退出欽州城一裡外駐營，無事不得進城。主動退出欽州城，是他表明自己求和心态的最直接、最明顯的方式。

整個齊軍都看出了連慧宇的心思，賀大将軍躺在病床上，叮囑賀思凝，“不要小瞧了連慧宇，畢竟是連大将軍的兒子，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賀思凝端起床邊的藥碗，輕輕攪動裡面的藥湯，等熱氣散去，這才喂到賀大将軍的嘴邊，“我知道，爹，我從來就不是那種目中無人、自視甚高的人。”

賀大将軍喝了一口苦澀的藥湯，劍眉微蹙，“你雖不是自視甚高的人，但行事過于高調、霸道，易輕舉妄動。此刻，我們不能動他，他是故人之子，不要将他逼入窮巷。”

賀思凝冷聲道：“在你眼中，他是您的故人之子，可在我眼中，他是大齊的叛徒，人人得而誅之。爹，您别忘了，您先是大齊的臣子，後才是他人的故人。”

“咳咳……”賀大将軍輕咳出聲，須臾，道：“天之任命不可違，但人之常情不可逆。我們該走還是該留，該進還是該退，有時候并不是由我們自己決定的。你年輕氣盛，但萬萬不可沖動。”

賀思凝将腦袋一側，眼眸中都是疑惑，“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就這麼饒了他，任由他滅了大齊？”

賀大将軍道：“自然不是，大齊我們要保，但是他，我們暫時不能動。”

“那……那現在該怎麼辦？”賀思凝問道。

“等。”

“等什麼？”

“等一個契機，到時也許我們就知道，我們該退還是該進。”

“契機？什麼時候才能有契機啊？”

“不知道。”

“……”賀思凝無語，她知道她父親是個行事穩重的人，但有時太過瞻前顧後，不夠殺伐果斷。不過，如今她隻能先聽從父親的命令，按兵不動。

賀思凝按兵不動，連慧宇也按兵不動。一個城内、一個城外，士兵相對而立，平平靜靜的過了月餘。

這樣的局面讓所有人震驚，尤其是朝廷，太後連下三道聖旨，命賀思凝滅陸翔寨，但均被賀思凝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為由，将聖旨按壓不動。

朝廷大部分兵力都派給了賀思凝，如今賀思凝按兵不動，朝廷也沒有辦法，隻能忍着。

整個大齊仿佛進入了靜止狀态，除了一個人，那便是太後的私生子。

有人傳言，私生子病重，已經在彌留之際。

有人傳言，私生子是被人毒害的，是剛滿十一歲的皇上不喜歡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所以狠下殺手。

有人傳言，私生子是被人用劍刺傷的，殺手是江湖排名第一的賞金獵人符缇，太後已經秘密叫人去抓捕符缇。

……

符缇，這個名字連慧宇記得很清楚，是楊勳的青梅竹馬。上次望江塔外兩人一戰決勝負，最後關鍵時候，楊勳為了救他，敗給了符缇。按照約定，楊勳戰敗，應該跟着符缇走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楊勳後來救了廖勝興去找他彙合，此後并沒有跟着符缇走，符缇也再沒來找過他。

兩人在望江塔邊上的一聚就像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除了連慧宇，幾乎無人記得。巡視軍營的時候，連慧宇故意有意無意的提及符缇，楊勳臉色如故，看不出情緒，隻說：“那些都是謠言，并不可信。”

“若不是謠言呢。”連慧宇道，“若真是他進入宮廷刺殺太後的私生子呢。”

“如果真是他，那他就是任務失敗，不僅朝廷會追殺他，他的雇主也不會讓他活着。”楊勳回答的很随意，仿佛那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啊？那他不是很危險？”連慧宇問道。

“當賞金獵人就沒有不危險的。”

“你以前也是賞金獵人，也會這麼危險嗎？”

“我不會。”

“為什麼？”

“因為實力不允許。”楊勳轉頭望向他。

“……”連慧宇無言以對，須臾，道：“那你會想辦法救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