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沒能瞞過去,自習晉之查探宰相府兩日後,洛銘芗囚禁劉楚頃一事便在慕京裡傳得沸沸揚揚。
劉楚頃的舊同僚,新任刑部侍郎唐兆坤呈報奏折,要求釋放劉楚頃,嚴懲洛銘芗。
此時,正值十六字治國方針落實的關鍵時期,各地嚴打犯罪,洛銘芗此刻的行為無異于頂風作案,讓連慧宇想要包庇都不知道該如何包庇。
楊勳不以為意,“不過是關了幾日,這有什麼大不了,對外就說是留宿好友在家幾日,什麼囚禁都是誤會。”
連慧宇并沒有楊勳想的那般簡單,道:“是不是誤會,得由劉楚頃開口說,大家才能信服。”
楊勳道:“我瞧着劉楚頃對洛銘芗并不是無情,應該是願意出來證明是誤會,替洛銘芗解圍的。”
連慧宇道:“我不是不知道他願意,我隻是不确定銘芗是否願意讓他出來替自己作證。一旦劉楚頃出來作證,他必然是要離開慕京,回到大齊的。”
洛銘芗千辛萬苦要留住劉楚頃,怎麼能眼睜睜看着他離開。在洛銘芗心中,他甯願被處罰,也不願意讓劉楚頃離開自己。
站在劉楚頃的房門前,洛銘芗不敢進去,隻敢透過窗戶的剪影窺探房内的人。就像一個小偷,心驚膽戰的看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自從他偷偷将劉楚頃從藏身的木屋帶到宰相府,他就經常這樣偷偷的看他。但是每一次,他都不敢走進去。這一次,他仍舊不敢……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轉身想要離開,忽的,身後的門開了。
劉楚頃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明,清冷的站在他門口,眼眸直直地看着他,“你進來,我有話要說。”
洛銘芗的手微微顫抖,他猛地握緊拳,然後轉身跟着進了房間。
劉楚頃坐在茶桌旁,給他倒了一杯茶水,溫和的遞給他,洛銘芗不敢接,隻是看着那杯茶水,像是盯着暴風雨來臨前的黑暗。
劉楚頃将茶水放到他面前的桌面上,輕聲說道:“你我之事,越鬧越大,我雖然被困在這裡,但也有所耳聞。我不想讓你為難,隻要你願意放我走,我可以替你解釋一切,我是自願留宿在你府上,而不是……被囚。”
洛銘芗擡眸,問道:“你真的,就這麼想要離開我?”
劉楚頃撇過頭去,不願看他,“我還有未完之事,我必須離開。”
洛銘芗道:“你所求不過是國泰民安,何必糾結于是大齊還是大宇?齊朝皇族奢靡享樂,有負于天下,敗落是史之自然,你一身才華,在宇朝與我一起,必定能創造出一個繁華盛世。”
“先帝的确奢靡享樂,但是當今皇上卻勤儉愛民,他是個好皇帝,我相信他能帶着百姓過上好日子。”劉楚頃認真地看着洛銘芗,道:“師弟,我們苦讀聖賢書,識禮明德,不是為了在國家遇到挫折之時就放棄它,而是要拯救它于水火之中,這才是真正的所求,真正的抱負。”
洛銘芗搖着頭,道:“你錯了,你拯救的不是國家,而是齊氏一族。你太執着于一個朝代,一個姓氏,你始終不明白,百姓才是國家,齊氏管理的不好,就可以罷黜他,換個好的人來管理。”
劉楚頃道:“你怎知連氏就可以管理好?推行改革、鼓勵經商、強化武裝、嚴懲犯罪,這些聽起來不錯,可是口号誰不會喊,要落實到位談何容易。就拿你正在做的改革一事來說,分戶分田何其美好,可是光是清田事務這一項,就隐藏者官員中飽私囊、隐瞞不報等各種問題,連氏性格懦弱,難堪大任。”
洛銘芗道:“連氏不行,齊氏就行?齊氏一族人員複雜,盤根錯節,多年前,師父尚在官場之時就提出過農田林地改革,可是,齊氏根本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算如今的齊氏有心改革,太後呢?王家一直是既得利益者,能看到自己的利益受損?”
“齊氏……”劉楚頃有點底氣不足,但還是強撐着,“皇上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在你們攻進慕京之前,他已經能夠抵抗住王家的壓力,同意改革。他性格果斷、堅毅,必然會做的比連氏好。”
“那隻是你的想象,連氏雖然性格溫和,但他識人善用,在帶領百姓過上幸福日子的道路上,他遠比齊氏小兒更有優勢。”
“優勢?隻有一朝的大宇有何優勢?”
“大宇怎會隻有一朝?”
“連氏有斷袖之癖,絕不會有後代,不是一朝是什麼。”
“古有舜傳位給禹,讓皇位由賢者居之,其美德流傳千古,大宇也可效仿,非得一族之人代代相傳嗎?”洛銘芗道:“天下之大,賢者得之。師哥,你卑微太久,連思想都站不起來了。”
“……”劉楚頃怔住,一時無法反駁。天下之大,賢者得之,讓燕雀也能有鴻鹄之位,這于天下百姓、于真正有才之人,該是多麼美好啊。
這份美好,他想都不敢想,可是洛銘芗卻試圖讓他成為現實。這……這現實嗎?
劉楚頃微微搖頭,道:“這不現實。你想以一己之力打破上千年流傳下來的制度?你可……真是大膽啊。”
洛銘芗微微仰起頭,“曆史本就是大膽的人創造的。”
“你不會成功的,就算連氏願意配合你,其他人也不會願意。那個位置,一族之人相争都争得頭破血流,何況是所有人來相争。基礎不夠,時機未到,你注定失敗。”
“那我們且瞧着吧。”
“好,我們可以賭一賭,看最後是你扶持連氏創造新的制度,還是我扶持齊氏在舊制度裡延續和平。”
“賭注是什麼?”
“是唯命是從,誰輸了誰就對對方唯命是從。”
“一言為定。”洛銘芗接下了這個賭局,他這一生,參與過不少賭局,從無輸過,他相信,這一次,他也不會輸。
為了這個賭注,為了以後能夠讓劉楚頃對他唯命是從,洛銘芗決定放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