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正四年元月二十九,薛義攜精兵十人,自西部邊境返回慕京述職。他不知道前途兇險至極,一路昂首挺胸、意氣風發。而且,他到慕京的第一天便遇上一件喜事,也正是因為這件喜事,讓他後來逢兇化吉。
繁花的京城熱鬧非凡,薛義将軍府門前更是熱鬧。少年将軍,面容較好,如此優秀的條件,引得不少達官貴人上門求親。薛義讓人将來訪名帖一一收下,晚上一個人無聊閑看時,忽然一張自畫像從名帖中飄然落下。
那是唐兆坤府邸的名帖,但畫中之人卻是唐兆坤的侄女,唐永的畫像。唐永的父親不曾入朝為官,隻在京中經營幾個窯廠和鋪面,因未與唐兆坤分家,所以用的是唐兆坤府邸的名帖。
畫中的她正倚在欄杆邊,悠然的看着一本書,書名叫《陶制秘籍》,是介紹各種燒窯、制陶技術的一本書。她的眼眸溫柔,細碎的長發微微在陽光下閃着光芒,整個人美麗但不張揚,如同茉莉花般淡雅,讓人感覺是那麼的舒服和自然,極具文藝和婉約的氣質,讓他的心忽然就激烈的跳動起來。
“畫的可真好。”薛義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将畫像收入懷中,轉身将其他拜帖全部丢掉。
第二日,他着朝服進宮面聖,一心想着要彙報邊境安甯的喜事,可是他在正陽宮門口等了足足三炷香的時間,連慧宇都不曾召他入殿面聖,早朝後的大臣們一一從他身邊路過,均低着頭不願看他。他的臉色從喜悅逐漸變成了害怕,腦海中将自己所做的錯事一一想過,然後幾乎要跌倒在地。
楊公公慢慢從宮裡走出,聲音冷漠至極,道:“薛将軍,皇上有請。”
“是,多謝公公。”他的腿站的太久,微微一動便是一陣酸麻。忍着痛楚,他跨進了門檻。
正陽宮裡是個大殿,殿的最中央、最高處連慧宇威嚴的坐在龍椅上。不知道是許久沒見連慧宇,他忽然覺得這個連慧宇有些恐怖,與他印象中的連慧宇截然不同。
“臣薛義拜見皇上,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行為舉止,薛義做的極為誠懇。
連慧宇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戰場上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小毛孩。隻是如今,大家都長大了。
“起身吧,邊境艱苦,你辛苦了,這次回來就多住些日子,好好休息一下。”連慧宇客套地說道。
“是,多謝皇上體恤。”薛義站起身,但又不敢站的太直,身子微微躬着。
“去年與内比國一戰,你功勞不小,可有想要什麼恩賜,朕一定盡量滿足你。”
薛義面色一冷,雖然連慧宇的話是在誇他,要給他獎賞,但是他敏銳的察覺到,連慧宇在他面前說了“朕”這個字。據他所知,但凡是與洛銘芗、澤天昊等人私下交談,連慧宇不會自稱“朕”,隻有在外人面前,他才會自稱“朕”。
這是要與他生分啊,薛義立即害怕的再次跪下,“守護邊境是臣分内之事,臣不敢讨要獎賞。”
“你雖不要,但朕不能不賞,你且先回去,等朕想好要賞你什麼,再告知你。”連慧宇朝他揮了揮手。
薛義立即退出了正陽宮,灰頭土臉的回了将軍府。府門前的來客此時一個都沒有了,今日的安靜和昨日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對比,薛義搖搖頭,一臉無所謂。但就在他剛踏入府門的那一刻,手下他送來一張唐兆坤府上送來的請帖,希望他明日有空去府上一聚。
唐兆坤之家果然是家風正直,沒有因為他受到皇上的冷漠對待而疏遠他。薛義緊拽住請帖,想起畫像中唐永溫婉的模樣,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
數日後,習晉之精緻的小算盤再次在連慧宇面前撥動的叮叮當當的響。連慧宇看着他的動作,大氣不敢出,楊勳和洛銘芗也不敢出。
好不容易算完,習晉之吐出一口惡氣,怒氣沖沖的說道:“簡直混蛋!!!薛義簡直是獅子大開口,要的軍費居然比澤天還要多,他西部有北部那麼多兵馬嗎,他西部有北部那麼長的邊境線嗎!!他怎麼敢說這麼大的數!”
衆人不敢接茬,直到習晉之情緒平複了,洛銘芗才輕聲說道:“他要的多,你不給他那麼多不就行了,何至于生這麼大氣。”
“不給那麼多?那你說,要給多少?”習晉之問道。
洛銘芗伸出兩根手指頭,沒有說話。衆人一看都驚了,習晉之微微挑眉,“兩……兩成?”
洛銘芗微微颔首。
“這也太少了。”連慧宇說道:“西部剛剛經曆戰亂,将士們需要休養生息,怎麼能隻給兩成呢。”
“兩成隻是試探。皇上,你不是一直找不到合适機會追責他侵占良田、貪贓枉法一事嗎,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什麼意思?”
“隻要你告訴他,你已經知曉他侵占良田、貪贓枉法一事,為作處罰,隻給兩成軍費,其他軍費由他想辦法解決。若是他坦然接受了這兩成軍費,說明情況屬實,他心中有愧。若是他據理力争,隻說自己是冤枉的,不接受這兩成軍費,那就借機将他看押起來,然後光明正大地徹查侵占良田一事。”
楊勳雙臂環胸,道:“宰相真是聰明,無論他選什麼,既可以為朝廷節省一大筆軍費,又可以提醒他,朝廷已經知道他所做所為,讓他不敢再行錯事。隻是,我不明白,你最初可是想要殺死他的,怎麼忽然就願意放過他了?”
洛銘芗看了眼連慧宇,道:“皇上既然無心要殺他,我當然不敢殺他。”
連慧宇尴尬一笑,等洛銘芗和習晉之走後,他才對楊勳說道:“銘芗不是那種容易放棄的人,他要殺薛義就必然會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