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慧宇有些難過,“你看他的背影,好孤獨啊。從前他鼓勵我參軍,助我成為陸翔寨寨主,輔助我建立宇朝,這一路,他用盡心血,無論多困難、多危險,他都不曾離開我,但是我辜負了他,總覺得對不起他。”
楊勳看着他難過的樣子,心中了然,問道:“你是想跟銘芗一起走吧,你想助他一臂之力?”
連慧宇微怔,轉頭看向楊勳,“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也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我當然也願意幫他。而且,山下的人遲早有一天會上來,不如,我們先下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楊勳這一輩子,除了在連慧宇前面有過忐忑畏縮,其他時刻從未有過猶豫。幫助洛銘芗,更不應該猶豫。
連慧宇開心地笑了,然後忽然轉身往屋内跑,邊跑邊喊:“快,收拾行李。”
楊勳寵溺一笑,“我有銀子和圖窮,足夠了。”
連慧宇在屋裡左拿右拿,忽然呆愣住,他好像除了幾件衣服,什麼都沒有,而且那些衣服都是以前的,不适合這次出行,索性,他甩了包袱,空手走出門外。楊勳正對着他笑。
奔波半生,卻無一點傍身之物,連慧宇窘迫的不敢擡頭。
楊勳朝他招手,他慢慢的挪到楊勳身側。
楊勳拉住他的手,道:“離開之前,我們先去寺裡跟魯術先生和住持道别吧。”
“嗯。”連慧宇輕聲應道。
兩人一同上山,在半路上忽然瞧見魯術先生和住持。他們剛送别洛銘芗往寺廟裡走,因為走得極慢,竟被楊勳和連慧宇追上了。
連慧宇剛想開口叫住兩人,卻被楊勳捂住了嘴。
“我好像聽到你的名字。”楊勳聽力比連慧宇好太多。
“啊?他們說什麼?”連慧宇問道。
“不是很清楚,我帶你近一些。”楊勳立即運功帶着連慧宇走近魯術先生和住持。
聽到住持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道:“哎,若是當初,銘芗選擇的人是賀思凝,而不是連慧宇,今日就不會是這樣的下場。”
“人們常說我易經玄術奇準無比,其實,這世間哪有什麼奇準無比,大都是世事難料。當日,我算出天下之主,一出連府,二出賀府,我又何嘗不是以為會是連府,畢竟賀府僅有一個女流之輩。”魯術先生微微搖頭,“是我生出偏見,這才誤了他。”
“果真是世事難料啊,阿彌陀佛!”住持言語中滿是無能為力。
連慧宇聽到魯術先生的話,心中更加愧疚不已。原來,洛銘芗曾有過選擇,可是他選擇了他。背負一個人的選擇是很痛苦的,辜負一個人的選擇更加痛苦。
楊勳懂連慧宇的痛苦和愧疚,安慰他:“這是他們的選擇,與我們無關。我們不用為他們的選擇背負罪惡感。”
“可是,是我沒做好。”
“不,你已經盡力了。我想,即便到了今日,銘芗也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的。”
“真的嗎?”連慧宇擡頭望着楊勳,眼眸中期望他能給一個肯定的答複,無論是否是真心。
“真的,我沒騙你,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問銘芗。”楊勳無比真誠的回答他的問題。
“嗯。”
楊勳和洛銘芗追上住持和魯術先生,楊勳雙手行禮,道:“多謝先生和住持相助,此恩萬死不能報其一,請受我們一拜。”說完,他帶着連慧宇一同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自古雲,男兒膝下有黃金,隻上拜天地,下拜父母。這一拜,含了所有情誼。魯術先生何等聰明之人,豈不知這一拜的含義,即是感恩,也是拜别。
“你們……”魯術先生聲音顫抖,“……也要走?為何?”
連慧宇道:“我和楊勳在這裡,于您,于宣明寺而言,終究是個累贅。他日,黎辰溫徹底滅了齊國,騰出手來,必定會攻上山取我性命。我不想連累您和宣明寺。”
連慧宇補充道:“銘芗是我們兄弟,他對我們情深義重,我們不忍他一人涉險,自願去幫他。”
魯術先生将兩人扶起,眼眶紅潤,“他能夠結識你們二人,是他的福氣,他……他做得對。”
做得對。連慧宇明白這三個字是何含義。魯術先生可能已經猜到,他聽到了剛剛的話,所以現在告訴他,洛銘芗沒有選錯,洛銘芗沒有白忙一場,洛銘芗做得對。這是魯術先生對連慧宇最高的肯定,連慧宇鼻頭一酸,也紅了眼眶。
“好孩子。”魯術先生幫着連慧宇擦掉眼淚,“别哭,去吧,你們該有自己的一番天地,的确不該被困在連雲峰上。”
連慧宇和楊勳再次拜别魯術先生和住持,然後轉身離開。
住持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比看着洛銘芗離開時更加悲痛,“他們這樣的身份,再次回到江湖之中,必定難逃一死啊。”
魯術先生擡頭望天,碧藍無暇,“他們是翺翔天地的海東青,終究是困不住的,走吧。”魯術先生轉身離開,邊走邊念一首詩,“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