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深了,我帶你們兩個偷偷進去。”楊勳輕聲在連慧宇和洛銘芗身邊說道。
“好。”連慧宇應道。
洛銘芗沒有回答,他還在看着人群發呆。連慧宇看向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晚上亥時,城門早已關閉,楊勳帶着連慧宇和洛銘芗正準備偷偷飛進去,但是忽然,城門開了。
視線通過漸漸打開的城門越來越明亮,一個眉目如畫,文質彬彬的男子身穿素色錦衣站在大門正中央,他的身後,左右各站了一排士兵。士兵的手中沒有武器,隻有火把,将此刻的城門口照的亮如白晝。
劉楚頃走上前,看着呆愣的三人,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夜深露重,你們要是不嫌棄,便到我府上休息片刻吧。”
這陣仗,連慧宇想說嫌棄已經來不及,而且,他知道,劉楚頃抓他們并不是為了殺他們,也不會把他們獻給榮國。跟他走,也許是目前最好的歸宿。
三人非常老實的跟着劉楚頃走,一路無言,隻是在快要進入府邸之時,洛銘芗忽然停住。他站在門檻前,問劉楚頃:“你猜到我會來,所以一直派人在城門口監視,是嗎?”
“是。”意外的,劉楚頃沒有否認。
“為什麼?”洛銘芗知道,這三個字是愛情裡最傻的三個字,問出口的那個人愚蠢至極、卑微至極。他想了一路,從城門口想到了這裡,但是最後,還是沒能忍住,問出了口:“你為什麼要監視,你在乎?”
“是。”再次意外的,劉楚頃還是沒有否認。
“在乎我?”洛銘芗問得有些心虛。
“嚴格來說,是在乎你們三個。”劉楚頃這時才轉過身,看着三人,“一個宰輔之才,一個名将之才,一個不世之才。你們來,我希望能帶給齊國新的希望。”
原來,他在乎的隻有齊國。洛銘芗的眸光變得黯淡,他心之所想,劉楚頃始終沒能給他。
“那你要失望了,我們來不是救齊國的。”洛銘芗說道。
“無論你們當初的目的是什麼,隻要來了,那就是救齊國。”
劉楚頃不問他們來的目的,不知是他根本不在乎,還是他其實早已知曉他們的目的,隻是,他不想說出來,不想面對。洛銘芗更傾向于後者,劉楚頃明白他的心意,但是他就是不願意面對。
“我們不會救,也不會讓你救。”不知道為什麼,向來脾氣好的洛銘芗總會在劉楚頃面前表現得十分無禮、霸道、固執,就像上次非要囚禁他時一樣,整個人都變得不可理喻。
“……”劉楚頃微怔,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連慧宇和楊勳略顯尴尬,兩人互視一眼,然後由連慧宇出頭打破尴尬,“這裡的晝夜溫差真大,白天還挺暖和,晚上便冷得不行。”
“是啊。”劉楚頃轉身跨過門檻,“我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了客房,你們先去休息。風塵仆仆,你們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多謝劉大人。”連慧宇一邊客套地回話,一邊扯住洛銘芗的手,拉着他進門。
夜來霜重,洛銘芗的手冰涼如雪。
房間裡,洛銘芗的床上鋪着厚厚的棉被,棉被之下放着一個溫熱的湯婆子。這個湯婆子有些眼熟,洛銘芗看了好一會兒,終于記起,這是他年少時送給劉楚頃的。
那時候,魯術先生還未住在宣明寺,而是隐世在一江南小鎮上。他們住的地方旁邊就是一個美麗的湖泊,春日草長莺飛、夏日垂柳搖曳、秋日候鳥歸來、冬日白雪皚皚,風景美極了。
劉楚頃偶爾會來看望魯術先生。有一年,他來的時候是冬日,天寒地凍,他卻穿的單薄,洛銘芗心疼他,将自己唯一的一個湯婆子送給他。
劉楚頃當時很高興,一邊撫摸着洛銘芗的腦袋,一邊誇他:“師弟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師傅真是教導有方。”
他當時雖是誇他,但用的是長輩對晚輩的口吻,洛銘芗并不開心。
他不喜歡劉楚頃總是以長輩的身份對待他,所以這段記憶并不怎麼美好,他很快忘記了這件事,也忘記了這個湯婆子,沒想到多年後,湯婆子還在,而且物歸原主了。好像什麼都沒有變,湯婆子沒變,他對他的感情沒變,他對他的感情也沒變,但是,好像又什麼都變了。
洛銘芗懷抱着湯婆子,眉頭緊蹙。他一直以為他可以救劉楚頃,但是,真的到了大景城,到了他面前,看到他為他準備東西,照顧他,他好像忽然回到了小時候。他是那個被關照的晚輩,劉楚頃是那個議事決策的長輩,在長輩面前,他沒有發言權,更沒有資格命令長輩做事,哪怕是為了救他。
無能為力的恐懼襲上心頭,洛銘芗久久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