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明月高照,月光在薄霧中更添柔和。街巷裡除了巡查兵,空無一人。連慧宇等人悄摸來到西華門,那裡的拐角處早已備好了一輛馬車,連慧宇看了看裡面的空間,足夠大,應該夠載入七個人。
連慧宇有些緊張又歡喜,一把扯過楊勳,與他十指相握。
楊勳微怔,眼眸落在兩人的手上,問:“怎麼了?”
連慧宇看着他扯出一抹笑,“想到我們能夠一起離開這裡就很開心,但是我又有些緊張,要是……要是我們被發現了,該怎麼辦?”
楊勳握緊他的手,道:“你放心,我會保護你。”
楊勳總說這句話,但是這并不是連慧宇想要的。連慧宇搖搖頭,“不,我不想要你保護我,我隻想要你保護好自己。”
“我會保護好自己,也會保護好你。”楊勳望着他的眼眸發亮,微笑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比天上的月亮更加好看。
連慧宇相信他會說到做到,他一直都是言而有信的人。他很感動,但是仍然希望,如果二者不可兼得,他護好自己便可。
這樣的話他沒有再說第二遍,此時,西華門的宮門吱呀一聲,慢慢的打開了。聲音有些重,但是沒有巡查兵來查,不知道是不是班旭早已打好招呼。
十多年前,他跟班旭是仇敵,沒想到如今,也可以成為同夥。世事不斷變化,沒有人能預料它準确的走向。
不出意外的,門後是班旭和滿臉不情願的劉楚頃。意料之外的,居然還有孫興雲和朱宣章。
孫興雲看到連慧宇和楊勳的時候,激動地說不出話,然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臣,參見皇上。”
朱宣章也趕緊跪下,跟着拜見皇上。此時此刻,再次聽到這樣的朝拜語,連慧宇心虛又慌張,忙将他們扶起來,“我已經不是皇上,萬萬不可這樣稱呼。以後,隻稱呼我叫連公子即可。”
“是。”兩人恭恭敬敬的應下。孫興雲比較激動,道:“連公子,你……你離開慕京,過得可好?”
連慧宇點頭,“我很好,你們呢。”
孫興雲也點頭,“我們也很好,皇……哦,不……榮國皇帝對我們也很好。”
“那就好。”連慧宇很欣慰,“你們很好就夠了。”
聽到這樣的話,孫興雲的眼眶有些泛紅,他很遺憾,這樣的好人不能成為他的君主。
孫興雲沉浸在與連慧宇重逢的喜悅情緒中,但是朱宣章比較理智,迅速從情緒中抽離出來。他告訴楊勳:“城門外有澤大将軍接應,隻要出了城門就好了。你放心,他會送你們離開,不會為難你們的。”
“今晚的行動你們告訴榮軍了?”楊勳驚訝于他們消息的靈通。
“呃……沒告訴,隻是我們進來前,澤大将軍千叮萬囑,他會一直站在西城門前等我們,如果我們明天辰時前還沒有活着出去,他就攻城。他擔心王太後會對我們不利。”
“辰時?還有四個時辰,久着呢,他不會現在就守在城門口。”楊勳說道。
“不,他會。”朱宣章堅定地說道:“他會的,你們不知道,自從你們走後,他有多麼在意我們、多麼在意宇朝的舊臣。”
“是的,澤大将軍平日裡不愛說話,但是我知道,他之所以留在榮軍裡,是為了守護梁楠将軍、守護被留下的将士,守護我們。皇……哦,不……公子,你不要怪他,他沒有背棄宇國,他隻是……隻是……”孫興雲忽然說不出話,他想起亡國後,澤天昊站在投降将士的最前面,昂首淩然的聽着黎辰溫給他的任命書。在他接過任命書的那一刻,他的手微微顫抖。
孫興雲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語形容那天的場景,用什麼樣的詞語贊揚澤天昊。枉費他幾十年寒窗苦讀,在巨大的感情面前,他忽然詞窮了。
連慧宇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我沒有怪他,從來沒有,他能夠在榮國越走越好,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不知道為什麼,連慧宇忽然也紅了眼眶,“我知道,他是有大愛的人。”
沒錯,是大愛。孫興雲抓住了這個詞,覺得隻有這個詞才配得上澤天昊。
“我們去見他吧。”連慧宇說這句話的時候充滿期待,好像是去見一個普通的、許久未見的朋友,而不是一個敵國的将士,也不在乎進了敵營是否還能活着出去。
“好,走!”這一刻,好像所有人都不在乎。這一刻,沒有敵國、沒有敵營,隻有朋友。
馬車哒哒的往前走,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西城門。遠遠地,隔着霧氣隐隐約約瞧見城門口有許多人。
楊勳眼神好,告訴衆人,譚靜早已帶兵等候多時。
除了班旭,馬車内的人沒有一個人感到特别意外。
班旭跳下馬車,隔着長長的距離,不敢向前,問譚靜:“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以為你和皇上的那點小動作能夠瞞得過太後和宰相?班旭,你不要太天真了。”譚靜越過班旭的肩頭,看向他身後的連慧宇,道:“你果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