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這是他蘇醒後最想說的第一句話。
“對不起,我不能再……保護你了。”這是他蘇醒後最想說的最後一句話。
顫抖無力的手終究沒能擡起來撫摸他的臉,模糊的雙眼也沒能最後将他看清楚,但是,他将他想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也算無憾了。他終于,閉上了眼。
“啊——不要!!!!!”連慧宇撕心裂肺的大喊,所有人都被這份強大的悲痛震撼到,呆愣愣地無法動彈。
白雪裹挾着寒風吹在每個人心裡,久久無法散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不遠處傳來哒哒的馬蹄聲和淩亂的腳步聲,就像密集的鼓點。
“快走吧,榮軍進宮了。”唐素清率先從悲傷中清醒過來,在連慧宇身邊說道:“你不能落在他們手上,跟我走,我可以護住你。”
生離死别的痛苦将連慧宇整個吞噬,他聽不見唐素清的話。他隻是緊緊抱住楊勳,默默流淚,像是呆傻了一樣,不哭喊、不激動,靈魂出竅,不知所蹤。
“喂!那箱金子,我還不了了。以後你要是有麻煩,可以來找我,我可以當你的貼身護衛,就當是還債了!”
“不要害怕,我永遠會保護你。”
“我還要一直保護你呢,一定安全回來。”
“你放心,我會保護你。”
……
這一還就是一輩子,他在當時怎麼都不會想到,他會還他一輩子。他遵循他的承諾,保護了他一輩子,卻沒能保護自己。痛苦、遺憾、想念、不舍得……所有的情緒襲上連慧宇的心頭,他累極了,累到動彈不了,累到哭喊不了,累到無知無覺,隻想就這麼跟他去了!
旁邊的唐素清不死心,但也不敢強行拉走連慧宇,隻能向洛銘芗求助,“洛公子,你看……這,這可怎麼辦,榮軍就要來了!我們得趕緊走,您幫勸勸連公子!”
洛銘芗迎着風,擡眸看向不遠處奔跑而來的榮軍,神色悠然而淡定,“事有終,人無悔,暗潮洶湧,我且淡然視之,罷也,罷也。”
聽這語氣,是要放棄逃生,唐素清心中慌亂不已,不知所措中拉着毛智鈞說道:“你去求求你的哥哥們,你也不想看着他們死是不是?”
毛智鈞一把甩掉唐素清的手,頭顱高高仰起,帶着少年的青春意氣,道:“我不求,他們要是死了,我就陪他們一起死!我要為他們戰鬥到最後一刻。”說完,他從宋玄明手中拿過圖窮,站在高高的台階之上,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面對來勢洶洶的榮軍。
這是要豁出去了,豁出全部,哪怕是生命!
也許是英勇的少年意氣感染了衆人,唐素清不再喊着逃跑,而是帶着他的所有手下,紛紛拔出刀,護在連慧宇和洛銘芗的身前。
他們的眼神都是那麼的堅定、那麼的無畏,像是守護自己的神明。人的義氣其實是一種沖動,如果你有足夠的魅力,就可以激發它。
這樣的魅力,連慧宇向來都有。
榮軍跑到了跟前,從下往上看,透過毛智鈞等人腿部的縫隙看到了抱着楊勳悲傷不已的連慧宇。他們停下了腳步。
舊主在前,難起殺心!這支曾經的宇國隊伍在兵荒馬亂中停下了腳步。
有人竊竊私語,“他還活着,他居然沒有死。”
“他怎麼到這裡來了,他懷中……是楊勳大将軍嗎?他……死了?”
“怎麼會這樣?楊勳大将軍怎麼會死在這裡?”
“是齊王殺的嗎?可是,聽說齊王已經自焚殉國了。”
“齊王殉國?哎,也挺好,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也算是全了齊國的氣節。”
“齊王死,齊國滅。但是他,還活着,我們該怎麼辦?抓他?”
“噓……小聲點,你想死嗎?澤大将軍聽到了非得剝了你的皮。”
……
小士兵不敢擡頭,隻敢擡眸偷偷看向最前面、騎着黑曜的澤天昊。他像是一座偉岸的石像,面無表情,不苟言笑,讓人望而生畏。
在場的人幾乎都怕他,但是毛智鈞不怕,他站出來,舉着圖窮,對着澤天昊喊道:“你今天要是敢踏上這個台階,我就殺了你!”
澤天昊沒有回答,甚至沒看他一眼,他的眼中隻有連慧宇和他懷中的楊勳。生死戰友,再見竟已是天人永隔。
痛、痛、痛,在無人看到的角落,在烈火照耀之下,他的眼眸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