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玫抱着手臂,斜靠在棉布鋪就的牆壁邊上,毫不在意這牆壁有鬼的可能性,平靜地望着姜遲和方夏青離去的身影,一言不發。
現在,這片小區域隻剩下了葉玫和裴櫻兩個人。
裴櫻晃了晃身,葉玫那微薄的存在,在他們獨處時漸漸清晰起來。
她忽然察覺,自己很多時候會下意識地忽略葉玫這個人,哪怕對方一直在他們身邊,也會适時插話。
雖然他總挂着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看上去謙虛又好相處,可對方實際很少說話,寥寥的幾次交流也是對着範意……
埋在骨子裡的疏離感不會騙人,這人從一開始,就把自己摘離所有事外。
好像所有的生死都與他無關。
裴櫻不禁打了個寒戰。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得體的微笑,多多少少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詭異的氛圍在兩人中間漫開。
她想,還不如剛才跟着橘子一起探路。
完全沒考慮過範意有去無回的可能性。
不知不覺,這個自稱是第一次被怪談纏身的新人,已經成為了他們不可或缺的主心骨。
裴櫻偷偷瞄了葉玫一眼。
她以為自己的小動作藏得很好,不想在她視線過去的瞬間,葉玫就望向了她!
裴櫻:!
她迅速别過頭去。
太奇怪了。
明明之前一起行動的時候沒什麼感覺,現在卻産生了一種葉玫比詭物還要可怕的錯覺。
裴櫻心中忐忑。
她沒出聲,但葉玫在她之前開了口。
“怎麼了?”葉玫輕聲問,“你剛剛在看我?”
他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聽不出什麼情緒,好似隻在單純地表達疑惑。
裴櫻心中一緊,也回過神。
她為自己的妄加揣測,還被發現而感到懊惱。
葉玫不解地歪頭:“你有心事?”
裴櫻咽咽口水,她不能說自己在懷疑對方。
想到這裡,裴櫻擡起頭,決定光明正大地面對葉玫,臉上勉勉強強擺出一副瞧上去毫無芥蒂的表情:“嗯……”
她絞盡腦汁,給自己找理由:“說實話,我有一點好奇。”
葉玫問:“好奇什麼?關于我的事嗎?”
裴櫻深吸一口氣:“對。”
葉玫道:“你這麼一說,我也有點好奇,我身上有什麼值得你注意的地方?不如說說?”
好像……也沒有那麼難相處?
裴櫻擺手:“我沒有想窺探你隐私的意思。”
“就是想知道……你剛剛在書房,和橘子說了什麼。”
她說:“你要覺得冒犯,不告訴我也沒關系。”
思來想去,也隻有這個理由,合情合理一些。
“哦,那個啊,”葉玫随意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隻是問了他一句話而已。”
裴櫻下意識:“什麼?”
葉玫的笑意收斂了幾分,莫名地回望了一下他們來時的方向,也是方夏青和姜遲離開的方向。
接着,他開了口,語氣平淡又冷漠,與先前大相徑庭:
“我問他……”
“你在防誰?”
*
另一邊。
範意說去探路,就隻是探路而已,自然沒敢深入太多。
他仔細地數着每一步的距離,到了走廊原本的長度就停下,不再前進。
再往前去,就是多出來的部分。
不知會延伸到哪裡。
範意思忖着,按了按身邊的牆壁。
綿綿軟軟的,像布。
這段路目前倒沒出現什麼意外,遠離了變成牆壁的浴室,連腳底的水也在變淺。
範意彎下身,用手感受了一下。
水有流動的方向,正緩緩往前流去,和這條走廊一樣,沒有止境。
等等。
向前流淌的水,莫名延長的走廊。
難道……
一個毫無根據的猜想漸漸在範意腦中成型。
這個猜測需要他繼續向前才能确認,範意思考了一下,在那以前,他得先招呼其他人過來。
範意正想轉身——
他的動作倏然卡住。
不祥的感受、純粹的惡意如一桶冷水,把他從頭到腳澆了一身。範意加速心跳,脖頸僵在那裡,動也不動。
他保持着一個要回不回的姿勢,表情難看。
他的身邊沒有呼吸,沒有腳步。甚至感知不到任何人,或詭物的存在。
但隻要他回頭,對方立刻就能扼住他的脖頸,要他窒息在這淺水之中。
不能回頭。
範意不是第一次體會到如此強烈的預感。
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覺。
在死亡逼近的一刹那,範意想了很多。
他的思維維持在一個古怪的臨界線上,一面告訴自己,他穩住了,不會因此喪命。
一面被恐懼操縱,令他不由自主地開始胡思亂想。
範意天生就比其他人更容易感受到這些東西的存在。
他小時候很愛哭,經常哭,總是毫無理由地就抱着哥哥說害怕,指着空無一物的地方,說有奇怪的東西在那裡。
他哥哥當時也是個幾歲大的孩子,被弟弟這麼一吓,不但沒安慰到人,也跟着疑神疑鬼,到處說家裡有髒東西。
後來他哥被他爸揍了一頓。
至于範意,當時的他體弱多病,是個藥罐子,他爸怕給他打出事兒來,于是隻口頭教訓了一下。
小時候的記憶早就模糊,但範意回憶起來,還是能隐約嗅見當年驅散不開的中藥味。
跑了好幾家醫院,檢查下來都說是體質問題,隻能慢慢調養。
……他的藥真的很難喝。
他太敏感,能輕易地感知到,也更容易被髒東西纏上,幾年下來,不止身體不見好轉,夜裡更是噩夢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