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在大雪紛飛中爆竹一歲除,廣明殿緊閉大門,将炭火燒得紅彤彤暖洋洋。本該是宴請群臣歡度除夕的日子,我卻與姐妹們蝸居在殿中閉門不出。
八個月的肚子,不管是穿衣行走都太累了。
隻能說我低估了這個孩子的威力,一個寄生在我軀體裡的活物,比任何外界力量都能夠更輕易地催垮我。不是起夜頻繁就是呼吸不順,有時話說着說着就喘不上來氣,得歇好一會兒才能繼續。陳蘊看我如此,說索性除夕宴就不辦了,讓他們進宮領賞後就回家吃。
群臣必定也是樂見其成,大年二十九最後一次早朝結束前,宦官宣布這個消息。底下的臣子笑着互相點頭,十分滿意開心的樣子。
“這回可是有整整十日的假呢,外頭大雪,殿下可安心待在殿中好好修養一陣了。”萱萱開了一壇酒,除了我将所有人的酒盞都一個個滿上。
我歎氣:“喝我的酒還隻讓我看着,真是沒天理。”
“殿下且忍忍,再過兩個月就可以喝了。”陳蘊笑道,“今晚我們叫禦廚做了好多殿下愛吃的東西,什麼肉啊點心啊應有盡有,殿下就不要委屈了。”
我無奈搖頭,随手拿起一篇公文還沒開始看呢,就被薛獲一把奪過:“今日不想政事,不想朝局,隻敬歲月,隻為開心。殿下——”
她遞給我一杯茶,我接過,擡手端着:“這一年來,多謝諸位,若非諸位相助,我也走不到今日。今天,我便以茶代酒,在此敬謝諸位。”
薛獲連忙坐直了身子,雙手舉杯,眼淚汪汪地看着我。陳蘊、萱萱、小蠻、傅妁也都看着我,舉着杯。
“殿下……”薛獲眼眶發紅,“殿下能至今日,也是我們的幸事。當初若非殿太後,我、萱萱、小蠻都隻能是最最低賤的奴婢,永遠做着最髒最累的活,受着最委屈的氣;如今若非殿下,我們又如何能共商朝事,掌握政權?您說有了我們才有了您,但我們覺得是有了您才有了我們。這一杯,不敬天地,敬殿下。”
薛獲聲音方落,他們三人便一齊一飲而盡。
陳蘊也被這樣的情緒感染,她擦了擦眼角:“當初逃婚,若非殿下救我于水火,我今日怕是已經跑上了哪個山頭,過着茹毛飲血的生活了。是殿下讓我知道,身為女子,還有别樣的人生可以活。”
“殿下,您是我見過最最勇敢,最有膽魄的女子。”傅妁也舉着酒杯,“微臣願永遠追随殿下。”
她們滿腔真情,竟是讓我也情緒翻湧,熱淚盈眶。當初我勢單力薄,走錯一步就是死,可她們卻能無怨無悔地站在我這一邊。都說士為知己者死,那我這個“知己者”又何嘗不敢念她們的恩情呢?
“行了行了,大過年的哭啊笑啊的。”我抹去眼角的淚水,再斟滿自己的茶盞,“今日佳節,不說别的,隻願我們長樂未央,永受嘉福,歲歲年年,吉祥安康。”
薛獲道:“也願殿下腹中胎兒平安降生,母女相見。”
“願我們萬事順遂,善始善終。”
酒足飯飽,幾個人歪倒橫躺,隻有我是清醒的。
我叫侍女給她們準備出廣明殿偏殿,扶着她們一個個進去休息。
屋外大雪紛飛,屋内熱得悶人。我打開窗戶,任由北風吹進大殿,雪花飄落發前。伸手接住,雪花頃刻在手中化為水珠。我拿起硯台往窗外接了幾片雪花,哈口氣,看着它們融化,就着雪水磨墨。
丹陽的種植并不順利,從北方遷徙過去的流民大多為北方人,不習江南氣候、水性、土壤,對水稻的種植也不慎了解,仍舊當做粟米一般在養。本就稀少的雙季稻種子白白浪費了不少。
馮曦發現後立即叫停,命人重新翻土養水修建梯田,又将三千人按照區域劃分為二十組,每組配備司農五人,事無巨細教授雙季稻的習性、特點、種植方法,還設置了期考,考不出不許種,繼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