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瑛正要離開,卻又被一聲哥哥喚住了腳步。
裴明繪立在廊下,這一日雨水纏綿,天邊陰雲也是不斷,如銀絲一般細密的雨絲落下,多虧這檐下安着的竹篾卷簾,方才不讓雨絲濺到她的身上。
“怎麼了?”裴瑛的面上浮起溫和的笑意來,縱然事情緊急,他卻還是為她停下腳步。
裴明繪快步廊下走了下來,迎着細細的春雨,走到了裴瑛的身前,颠起腳尖,附在裴瑛耳邊細細說來了幾句話。
裴瑛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唇畔勾起了狡黠的笑意,“我知道了。”
他的尾音裡帶着掩飾不住的上揚,看來有人要倒大黴了。
她一路目送着裴瑛上了車馬,車馬辚辚遠去,最後消失在雲煙雨霧裡。
久病的太皇太後親自臨朝,聽取朝臣的谏言,說禦史大夫趙绾家族借限民名田一事大肆将強買強賣庶人土地,緻使百姓流離失所,同時奉皇帝令前往各郡國限民名田的各方官吏卻也在受賄賄賂,各郡國豪強借此堂而皇之開始大舉兼并庶民土地,逼迫百姓簽下密契,并威脅,若是敢報官,自是死路一條。
與此同時,皇帝派出各地監察輔助各郡國官吏限民名田的監禦史卻屢屢遇害,他立即便察覺到了有人在故意搞鬼。
當太皇太後命宦官将一箱箱的鐵證拿了出來,裡面都是各地田産的交易賬冊,長史将其中賬冊呈了上去,皇帝翻了幾頁,瞬間明白這是來自地方的力量在反抗來自朝廷的國策,如此大的能量,皇帝竟卻一時想不出來是誰。
皇帝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可就在朝堂對峙陷入僵局之時,突然來自河東郡的快馬打破了朝堂的僵局。
“宣侍禦史裴瑛觐見——”
黃門尖細的聲音如同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瞬間将隐匿在水面上暗濤洶湧都浮現出來。
裴瑛裹挾着長安的潮濕水汽與一路的仆仆風塵而來,長途跋涉的倦意似乎一點都沒有讓他疲勞,他的步履依舊那麼矯健輕捷,玄色官袍,寬袖束腰,走起路來像一陣風一樣,讓那黑色的寬大廣袖如鷹翼振翅而飛。
他的目光炯炯有光,而天翻地覆的變革行将拉開序幕。
“臣,侍禦史裴瑛,啟奏皇帝陛下,今河東許氏密謀鼓動各郡國官吏侵吞民田一案業已查清。”
以往溫潤的聲音脫去了那柔和溫順的外皮,露出它凜冽的刀鋒,一下子變震懾住了大殿之上的所有人,他們或錯愕,或震驚,或欣喜,或畏懼地看着這個初登朝堂的年輕人。
“河東郡守許昌武,以郡守之職位,私下侵占民田三萬一千二百七十頃,并以薄田不可耕之土地強換百姓之肥田,共計一萬三千頃,同時,共五百八十七失田之農被迫成為佃戶,同時,河東郡守許昌武暗中與各地豪強大族勾連,大肆侵吞百姓土地。因限民名田之策損害以許昌武為首的各郡國地方之利益,故許昌武暗中勾連各郡國豪強,暗中殺害監察禦史,使限民名田成為合法奪百姓天地的亂國之策。”
話音落,大殿靜得幾乎落針可聞,每個人的呼吸都幾乎聽不見了。
可是裴瑛依舊沒有停止。
“自先皇之時,诏令勸農民桑,故大漢人口與耕地日益增加,同時我大漢律法不禁田産買賣,已緻叫各郡國大肆兼并土地,民無土地,不成流民,則為佃戶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