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乏了。”裴明繪突兀地站起身來,額頭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他的臉上,将他的臉一下子撞向了一邊。
“你沒事罷!”裴明繪趕忙捂住溫晏被她撞到的地方,非常歉疚地說道,“我真的太魯莽了,可将你撞疼了?”
“沒事。”溫晏看着裴明繪這幅着急的樣子,竟笑出了聲,“我又不是泥做的,怎麼可能一撞就撞壞了。”
“又如何值得你為我擔憂成這幅樣子。”
他輕輕攏住她的手,卻發覺她的手竟然異常冰冷,他遂低下頭去,柔和地吐出氣來,想要溫暖她的手。
“手怎麼這樣涼。”他垂着頭,擡起眼,低眉順眼,分外有嬌弱外室的風姿,隻叫人看一眼,便生了攫取他滋味之心。
按實說,裴明繪本不喜男子有如此嬌弱之态,但彼時,眼前的人,卻頂着裴瑛的臉。
她呼吸一窒,黑色的眸子一動也不動地看着溫晏。
溫晏以緩緩仰起頭來,以微末的距離不動聲色地靠近着。
墨發落肩,眸間浮笑,這個如迷霧一般出現的男子似乎永遠都是這般溫柔,這般愛笑,他似乎永遠都能體悟她,用自己的溫柔,排解她的煩憂。
可他真的是這樣嗎?
不知從何處漏進來寒風,吹得滿室燭火晃蕩不息,連帶着燭火光影也變幻不止,映在絕美的男子的身上,便是忽明忽暗。
時真時假,缥缈不定。
可就在他的氣息越逼越近,這張臉上相似于裴瑛的地方仿佛越來越少,獨屬于溫晏的顔色卻越來越重。
臨了之時,她終是偏過頭去,他的吻堪堪停在她的臉側。
“好了,子吟既然累了,我就先走了。”
肅肅衣衫摩擦之聲後,溫晏站了起來。
“雪重,我叫馬車送你。”
裴明繪對于這個溫柔可人的少年滿懷歉疚,她本不該躲開的,可是她的身體超越了她的思維。
“子吟不必費心了。”溫晏笑道,“路不長。”
裴明繪滿懷歉疚地送走了溫晏,剛一擡手竟然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有一些白的灰的東西,湊在眼旁細細去看,竟然是脂粉。
“……”裴明繪先是愣了愣,而後不可置信地哦了一聲,而後眼中浮現出裴瑛端坐在鏡台前描眉畫眼的姿态,忍不住笑出了聲,而後就一發不可收拾,直接就笑出了眼淚。
彼時門外的溫晏剛走上廊道,他耳力看上去很好,除了靜谧的長檐落雪之聲,那笑聲就直接傳到了溫晏耳中,原本從容的步子瞬間停住。
冷風吹起他的幕籬,露出蹙起的長眉與浮動着不解的雙眸,可是最後随着幕籬的白紗落下,他隻冷笑一聲,撣了撣自己身上的雪粒,再度從容地離開了。
*
寒流依舊肆無忌憚地從北方來,呼嘯着西北風馳騁在廣闊的關中平原,一騎百人隊自函谷關出來,馬蹄踩過厚厚的雪泥,雪沫打着旋飄飛在半空裡。
這注定是一個多雪的冬天。
雖然是午時一刻,但天際那厚厚的黑雲密密麻麻地壓來,又是一場鋪天蓋地的暴雪行将到來。
馬隊馳騁在長安往河東安邑的馳道,又是連續三個時辰的奔馳,馬隊便到了安邑城牆之下。
就在此時,關閉城門的悠長号角響起,垛口士兵的喝城聲在冷冽呼嘯的東風裡被攪得此起彼伏若隐若現,城頭的大漢旗幟也結上了厚厚的冰,再也不能自由地跟着長風舒卷。
城頭喝聲再度傳來,“城門将閉,行人止步,雞鳴開城!”
眼見話音剛落,安邑城的城門就要軋軋關閉,就在此時,黑衣馬隊為首之人倏然亮起出力黑玉令牌,同時冷冽的聲音穿透了風雪。
“城門吊起,長安來使!”
片刻之間,百人騎的馬隊便鳳一般地卷到了城樓下,負責勘驗來使的城門樓一間黑玉令牌,登時一路小跑到馬隊為首之人的面前,一躬身,而後接過令牌之後,勘驗完畢之後曆經再度躬身,而後轉過頭高聲道,“長安來使,開城門,行人閃開!”
為首之人再度一揮缰繩,黑色的駿馬便揚開四蹄飓風一般入了城。
大雪紛紛,雪深路難行,故路上行人稀少,一見如此陣仗,紛紛駐足,看向這風馳電掣的馬隊。
郡守府邸面前,已過天命之年的楊安平得城門吏通報,早早就守在府門前,一見百人騎士隊的身影,趕忙下階迎了過來。
“下官見過裴大人。”
修長優雅的手猛地一勒缰繩,原本疾馳的駿馬變作從容走馬,等黑色駿馬到了府邸前,駿馬之上的披着黑色披風的男子利落翻身下馬。
黑色的軍靴踩過雪泥,冷風吹起男子的黑色披風,寬大的黑色兜帽之下露出銳利的下颌線,以及那冷冽的薄唇。
來者,正是長應侯兼禦史大夫裴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