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過去給達約法那張笑臉一拳,但也隻是走到對方面前露出個矜持的笑容。
“達約法教授。”
“這是他們的自發行為,不是我組織的。”達約法也頗有些無奈,他上午以協助治療上将精神暴動為由把這幾隻蟲聚集到實驗室之後才告知他們真相。
當場就有幾蟲激動地灑下了熱淚,把雄蟲的資料數據捧在手裡揉碎來看了一遍又一遍,得知雄蟲下次檢查的準确時間老早的守在門口。
現在,加起來幾百歲的蟲子,一句話也沒說,看着年輕的雄蟲,個别情緒飽滿的又紅了眼睛。
易钊轉過頭一一看過幾隻雌蟲,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隻憋出一句,
“沒事兒,我應該做的。”
話音剛落,當即就有雌蟲轉過腦袋,試圖遮掩掉下的眼淚。
易钊這時候還不知道面前的雌蟲們,加上達約法,加起來的年齡是他的十餘倍,在他們眼裡,三十歲的自己還是一隻太年輕的雄蟲,那些眼淚不僅僅是激動,更有感激,甚至有小部分的心疼。
而易钊,即使知道蟲族壽命很長,壯年期面容不會太大的變化,他還是自覺與這些雌蟲年紀相當,絲毫看不出他們眼底的憐愛。
雌蟲們的如此反應遠在他意料之外。
易钊自認為不是什麼所謂的雄蟲,對于這個世界始終遊離在外,回到地球的念頭也從未消散,決定幫助實驗不過也是他報答的一種方式,等日後離開,他心也更安,畢竟也借雄蟲的身份享受到了頗多的優待。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戾,如果能成功,對方的精神暴動得到解決,合約就能終止,屆時不管回不回得去地球,對于彼此而言,都是少了一道枷鎖。
可眼淚是十分能感染的蟲的東西,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确實做了一個意義重大的決定,心裡生出一股荒謬的使命感。
他趕緊移開目光,極力忽略内心情緒的波動。
“要開始了嗎?教授。”
達約法始終面帶微笑,聽見雄蟲的話,他立馬開口,
“别耽誤雄蟲時間,趕快檢查吧。”
雌蟲們也收斂了情緒,回到各自的位置。
檢查的項目依舊是那些,三個小時後檢查按時結束,易钊回到房間,帶上小管家,和戾道了個别,在米耶的帶領下離開基地。
進入靜海,易钊心情一點點的沉下去,或許從他下飛行艦的那一刻,躲在暗處不知名的儀器就高速運行起來,他全程緊繃着,黑着臉,一副極其不滿的樣子,被一群雌蟲簇擁着進了大門。
終于,他松了口氣。
報時器顯示現在是下午五點,肚子很餓,休息了一會兒,他進廚房準備給自己做飯,剛打開冰箱門,小管家就滾了過來,
“需要幫忙嗎?雄子。”
“不用。”
易钊拒絕。
“好的。”
小管家遺憾離場。
“等等。”
小管家刹住球。
“你會做飯?”
“會的。”
“......”難怪戾要讓自己把把小管家帶上,但是怎麼也不解釋一句。
“你來吧。”
易钊合上冰箱門,走出了廚房。
無聊,十分無聊。
他拿出終端,打算練習一下建立精神鍊接,結果嘗試了半個小時,毫無進展。
“叮叮——”
門鈴響了。
他沒管,靜靜地聽着,聽着它從門鈴聲變成敲打大門的悶響,最後又歸于寂靜。
易钊不擔心有蟲能闖進來,也沒有叫小管家展示展示外面究竟是怎麼回事,看了糟心,但還是冷靜的分析想象着門外的發生的一切。
或許是送餐的蟲,或許是巡邏的蟲,或許是不知道通過什麼方式成功進入的蟲。
或許穿着制服,或許就是日常的穿搭,或許包裹的嚴嚴實實。
笑着,面無表情着,怒罵着按鈴或者砸門,最後被安保蟲員押走。
進入小樓的範圍是,他像巡視領地那樣,掃視了幾眼小樓的外圍。
小樓依舊是漂亮的小樓,花園依舊是漂亮的花園,一切如常。
無論門砸的多響,他們也沒有朝任何東西發洩了不滿,目标從始至終都是自己。
他們眼裡,或許那些東西從來不屬于易钊。
假如門打開了,他面臨着的又是什麼...
“上将,可以吃飯了。”
小管家打斷了易钊的思緒,他起身來到餐廳。
兩菜一湯,碗筷都已經擺好。
中規中矩的菜色,中規中矩的味道。
易钊吃完就回到房間,躺着消化了一會兒,就去三樓打發時間,頂樓是去不了的,指不定他剛出門,後腳視頻就流到論壇上。
兩個小時後,他下樓洗漱完,躺在床上,釋放出精神力。
有幾天沒有正經練習過它了,他仔細感知了它們的強度,十分滿意,優哉遊哉的練習起來。
直到慢慢睡着。
第二天易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去的,一整個白天他隻做了幾件事——做飯,吃飯,睡覺,和終端建立精神鍊接,聽外面的蟲按門鈴和砸門。
因為要打發時間,其中做飯和睡覺占了大頭。
一直到晚上十點,他又進了廚房,頗有些熟練地做了幾個菜,打包放進箱子。
十二點整。
“叮-叮--叮---”
門鈴聲準時響起。
“小管家,外面是誰?”
“米耶醫生。”
一張光屏立刻出現在他眼前,米耶和幾位面生雌蟲正站在門外。
“拿上東西,走吧。”
易钊冷着臉推開門,對上米耶。
“雄子。”
“辛苦各位,走吧。”
他徑直走出門,無視餘下雌蟲憤怒的神色。
“雄蟲精神真好。”
蟲群中忽然傳來一句任誰來都聽不出一絲誠意的誇贊。
易钊回過頭,精準捕捉到那名發聲的雌蟲。
“你有雄主嗎?”易钊冷漠的問。
雌蟲被那雙黑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視着,忽然就打了個冷顫,沒有出聲。
“等你有雄主就知道了,我的雌君晚上沒有我可睡不着。”
他也沒惱雌蟲的沉默,似笑非笑道,說完轉身登上飛行艦,小管家舉着箱子跟上,沒有像上次那樣被攔住檢查。
半小時後,飛行艦由專屬通道穿過主星上空,艦尾的白色光符一閃而過,成了接下來半個月主星常見的風景,易钊坐在位置上閉着眼睛。
對外界的一切絲毫不關心,但不并影響他料到剛才的那段視頻在終端上又掀起多大的風浪。
事實也如他所料,
一時間他的圖片和視頻又霸占整個公共論壇。
無數躲在終端後面的蟲子,都聽見他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道‘我的雌君晚上沒有我可睡不着。’
戾關閉終端,一動不動的盯着面前的水杯。
半分鐘之後,終端收到一條私信。
——呵呵。
公共論壇
“這隻變态雄蟲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
“我在婚姻匹配中心見過他們之後再也沒見過他們出門,不知道那幾天上将怎麼過的。”
“我的表哥說他們結婚之後買了一大堆菜,就隻買了一次,可上将不是不會做飯嗎?”
“呵呵,沒有雄蟲能接受自己的雌君不會做飯吧...”
“沒有蟲注意到那隻機器蟲拿的箱子嗎?”
“注意到了,就是一個普通的箱子而已。”
“就是普通才怪了,不覺得像是在掩飾什麼?”
“所以他為什麼要帶着那個箱子去基地。”
“呵呵...”
“虛僞變态。”
“還不夠明顯嗎?”
答案昭然若揭,新的風浪又起,對終端管理系統的工作蟲員來說,又是一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