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兩蟲之間又陷入沉默。
黑暗中的無言一向最是難熬的,雄蟲忍了再忍,還是決定結束這場對話。
“睡...”
“你想回去嗎?”
易钊的話被打斷,又因為雌蟲的詢問怔住了。
“地球很好,也很特别,你會很想念吧。”
大概是因為黑暗做了掩護,又或者是雄蟲沉默了太長,雌蟲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易钊有些混亂的大腦裡閃過兩蟲閑聊時的一幕幕。
就這麼一瞬間,他忽然發現,戾一直以來對于地球似乎總是沒有太大的興趣,反而更在意自己想不想回到那裡。
很多次...
他問雄蟲想不想回去,想不想家,說那裡很好,說自己會竭盡所能幫助雄蟲回到地球。
什麼情況下才會如此反複确認,才會這樣近乎不動聲色,小心翼翼地試探。
所以,戾也舍不得自己嗎?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在易钊心頭紮了根,不管現實是什麼,他都認定了這個猜測。
他不想讓我離開,他想讓我留下來,他舍不得我...
眼眶忽然有些酸澀,易钊竟然為此有了流淚的沖動。
壓抑住突然湧起的無名的情緒,他故作輕松道:
“可是這裡也很好,我不想離開,舍不得。”
良久,黑暗中傳來一聲低低的‘嗯’,接着是一聲更低的‘晚安’
這一次雌蟲沒有再做出幫助易钊回家的承諾。
在基地的最後一晚,易钊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在夜晚的寂靜中,時間的流逝沒有形狀,沒有聲音。
隻感覺自己似乎剛失去意識,醒來已經天光大亮。
早上八點,一架飛行艦由專屬通道飛往監察局。
一小時後,另外一架則朝着靜海去。
達約法談完事情,從監察局走出,外面已經聚集起大量的雌蟲。
在一旁守衛的雌蟲讓激動地蟲子們無法靠近達約法,隔着十幾米的距離,他仍清晰的聽見他們的叫喊。
“教授一定要成功!!!”
“謝謝你!教授!”
“教授我們永遠站在你背後...”
“......”
達約法在即将登上飛行艦時,突然轉過身,面向呼叫的蟲子們,目光從左緩慢移向右,最後微微屈一下腰,停頓兩秒,轉身登上飛行艦,留下瞬間沸騰起來的蟲群。
于此同時,易钊兩蟲成功抵達靜海,他們攜帶的東西很少,除了小機器管家,隻剩下一個登山包。
半小時後,雌蟲站在監察局大門前微微鞠躬的照片傳遍全帝國,兩蟲回歸靜海反而沒有引起什麼注意。
當天下午主星基地發布公告,宣布研究正式開始,需要招聘二百名實驗雌蟲,SA,B,C,D等級各五十隻,另需十名精神域崩潰的雌蟲,由基地自行通知并挑選。
兩蟲抽空注意了一下終端,見沒什麼異常便繼續忙起自己的事。
他們正在廚房熱火朝天的做飯,小管家則上上下下的搞衛生,修整花園。
易钊閑着無聊,買了一大堆的菜,已經在廚房搗鼓了三個小時。
戾不放心,跟着去幫忙。
廚房被折騰的一片狼藉,最後終于整出了幾個像模像樣的菜。
擺上桌還頗有幾分觀賞價值。
基地花重金聘請來的廚師很有本事,讓雄蟲吃了半年後廚藝都有了些長進。
“吃飯吧。”
雄蟲說完,急匆匆地扒了兩口飯。
戾矜持的拿起筷子,夾起一筷頭菜送進嘴裡,緩緩嚼了幾口,咽下去。
再動筷子,明顯就快了一些。
吃完一頓沒有滋味,隻有感情的飯,易钊拍拍肚子,滿足地縮進沙發,捧着被熱水,小口小口的嘬起來。
可憐小管家,剛收拾完一大間房子又要收拾淩亂的廚房,還沒有飯吃。
“戾,我們以後怎麼打發時間?”
回到靜海,隻剩下他們兩隻蟲子,不再操心訓練,不用操心疏導中心搭建,不用每天檢查,不用每天盯終端。
不能太頻繁的出門,這半年來他出現在公共場合的次數屈指可數,沒理由一回靜海就變了性。
即使出門也不能去玩,玩也不能玩的盡興,因為他得時刻注意自己的蟲設。
雄蟲犯了難。
“訓練精神力。”
戾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雄蟲近半年來的精神力訓練因為朵伽星演習松懈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對方的精神力等級遲遲沒有變化,達約法不止一次為此煩惱,卻找不到任何原因,隻能擱置在一邊不管。
現在,時間寬裕起來,必須将訓練提上日程。
“除了訓練呢?”
易钊聞言一邊說,一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熟練地讓它在空中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
“二樓有遊戲室”
雌蟲回答。
“還有呢?”
精神力像海草一樣瘋狂抖動起來。
“你想做什麼?”
雌蟲無奈說。
精神力頓住了,打焉似的緩緩垂下,搭在雌蟲的膝蓋上,靈活的繞過一圈,像條小蛇似的挂在上面。
“不知道才問你的。”
易钊釋放出另一條精神力。
它天生有些孱弱,加上在基地時不敢随意釋放出來訓練,比前一支纖細許多,靈活度和強度卻沒有太大的差别。
小精神力搭上雌蟲的手臂,照例繞了幾圈,安靜地不動了。
“我也不知道。”
雌蟲感受着身上的兩股精神力,漫不經心道。
這是雄蟲第三次這樣做。
或許是被告知不能再給他提供精神疏導,易钊就開始用這樣的方式安撫他。
雖說效果微乎其微,但他十分享受這樣的親昵,從一開始就沒發出任何疑問,這樣的行為便成了兩蟲獨特一種相處方式。
“不要不知道,你是要對我負責的。”
雄蟲假裝生氣。
大腿上的精神力跟着敲了一下雌蟲。
“那你每天做飯,一頓三個小時,三頓九個小時,足夠了。”
雌蟲頓了一下,又補充:“還有宵夜。”
易钊:“......”
是個方法,但是怎麼可能每天做,那可不是活受罪嘛,自己做飯又不好吃。
“這個不算。”
精神力又敲了一下。
“那每天多睡一會兒。”
易钊:“......”
“算了,我自己想吧。”
精神力焉了,沒有動靜。
“你以後想去做什麼?”
雌蟲見對方好像有點失落了,終于問。
“不知道。”
“去疏導中心吧。”
雄蟲沒有回複,意識到雄蟲有些抗拒,戾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
“為什麼不願去疏導中心?”
雄蟲沉默,意味不明地看了雌蟲一眼,垂眼看着手裡的水杯。
就在戾以為對方拒絕回答的時候,雄蟲開了口:
“我要纏着你。”
雌蟲疑惑。
“我要去基賽星。”
雌蟲:“......”
“我要跟着你進軍部。”
“......”
“給你做飯。”
分不清雄蟲究竟在開玩笑還是真情流露,雌蟲隻能順着他的話往下接:
“好,我到時候給你安排。”
易钊:“......”
最後關于如何打發過剩時間的問題,兩蟲依舊沒有得出讓彼此都滿意的結論。
于是一緻敲定,走一步看一步。
在靜海的日子,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