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夜深人靜,宋禮鶴睜開眼,聽着懷中人平穩的呼吸,漸漸适應了黑暗的光線。
模糊不再是他唯一的觀感,隻要心中足夠靜,他能慢吞吞窺得一絲天光,垂眸,能看見林黛白皙的皮膚。
他這些年來不曾荒廢武力,費盡心思提升内力,想真正将眼睛視為可有可無的東西。
宋禮鶴原本已經不再期盼痊愈,早已熟悉常年古闆的生活,閉着眼都能重複做,北邊匈奴來犯,正是缺少将領的時候,舅舅清楚他的能力與天賦,已經傳信來,想要重新遣他上戰場。
可祖母似有所感,怕他命喪沙場,急匆匆為他娶妻,知道他心軟,想在苓州找個人拴住他。
宋禮鶴原以為自己不會有所松動,可對他來說,娶妻不是兒戲,既點了頭,就要負擔到底。
這兩日夜裡看到林黛水汪汪的眼眸,他忽然生出一絲貪念,想要看清妻子的模樣。
宋禮鶴想要将林黛枕着的手臂抽出,可她的夢太容易被打攪,抱怨似的嘤咛一聲,将頭埋得更深了。
他隐約猜到懷中人隻是裝的無辜,但有些事,糊塗一些也罷。
一夜無夢。
林黛醒來時,聽見外面紛亂的腳步聲,險些以為自己回到了張府。
腳步聲匆匆,沒人推門進來,春桃掀開紗帳,低聲與她說:“是大郎回來了。”
大郎宋詢逸,算是宋禮鶴的死敵,林黛一聽,躺回榻上:“那我不必去吧?”
大郎是紀夫人所出,林黛去了就是給紀夫人面子,在宋禮鶴眼皮子底下讨好紀夫人,她還沒那麼蠢。
春桃應下,看着林黛頸肩狼狽模樣,沒忍住說:“郎君如此過分,想來也沒打算讓你去,你且睡着就是。”
春桃想出去幫襯,忽然轉頭回來:“府上的接風宴,你不必去,可是成王世子給大郎辦的接風宴,你怕是躲不掉了。”
成王,當今聖上的舅舅,曾幫聖上一同打江山,算是開國功臣中為數不多還活着的人,聖上待他很親近。
成王實誠,從不擺譜,在苓州廣施恩惠,情系百姓,不似旁處的郡王欺壓平民。
慈父多敗兒,成王世子不算善茬,宋詢逸能掙得功名,全靠成王世子賞識,為他打點一二。
春桃回憶:“府上的接風宴,無非就是擺一桌酒席,可是桂嬷嬷說,成王世子辦的接風宴,多以比武為主。”
他帖子直接遞給了宋禮鶴,想來宋禮鶴也要出席,讓一個患上眼疾的人陪他們比武,擺的什麼心思就很明顯了。
宋老夫人清楚孫兒之間的明争暗鬥,隻要不傷及性命,她就不會阻攔。
人人都說宋老夫人最偏寵宋禮鶴,為宋禮鶴的眼疾熬壞身子,林黛看來卻很不切實際。
真正偏寵,怎麼會舍得讓宋禮鶴置身于那種境地。
比武,林黛是不能抛頭露面了,她一個謠傳身子骨弱到常年卧病榻的姑娘,若有一日忽然打遍苓州無敵手,那才要遭人懷疑,可她許久未施展身手,難免手癢。
林黛:“除了比武,還比什麼?”
春桃思索一陣:“應當還有投壺,大戶人家擺酒席,都玩這個。”
見林黛沉思不語,春桃遲疑:“其實也有不去的法子,郎君定然也不想去,他親自去和宋老夫人說,老夫人不會強求。”
宋禮鶴與宋詢逸不對付,苓州無人不知,成王世子刻意為宋詢逸找面子,怎麼都不會善待宋禮鶴。
若宋老夫人出面,成王世子絕不會胡鬧,可那也不是宋禮鶴的性子。
恰巧宋禮鶴進來,手裡拿着帖子,林黛已經不在乎他有沒有聽到方才的話,起身探頭看向那請帖。
宋禮鶴似有所感:“想去嗎?”
接風宴,又是成王世子辦的,說不想湊這個熱鬧是假的。
林黛眨眨眼:“能去嗎?”
她昨夜拒絕宋禮鶴時,沒想到他今日還與她說話,言語帶些忐忑。
韻福在門外也提起此事:“郎君如何看,老夫人房中的竹清等在外面呢。”
宋禮鶴吩咐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