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宋禮鶴輕笑一聲。
他起身,對着薛競溥行過一禮:“舅舅吃吧,我先走了。”
宋禮鶴一走,林黛自然也不想待,連忙跟上,宋禮钰猶豫一陣才咬咬牙,也腳底抹油溜了,留下薛競溥在身後幾次三番張嘴,都沒出聲叫人。
薛尋之已經從暴怒中回過神,向薛競溥賠罪,薛競溥看他一眼,垂下頭去,長歎一聲,沒說怪罪,意思卻很明顯了。
走出院子不久,林黛回頭幾次,牽着宋禮鶴的手,長籲一口氣:“不行!”
宋禮鶴停下:“什麼不行?”
林黛:“我今夜就收拾東西走吧,我去揚州等夫君。”
春桃的心早就被她吓死了,此刻聽她這麼說,苦笑一聲。
宋禮鶴揚唇:“舅舅不會怪罪你。”
林黛撇撇嘴:“他當然不能怪罪我。”
宋禮鶴忽然想起來:“我方才聽人說五郎與薛尋之起了争執,是為何事?”
春桃心裡一跳,可林黛面色如常:“我不清楚呀,快回院子吧,我餓了。”
宋禮鶴應下,揶揄道:“苓州家中的葷菜鮮少上桌?”
知道她愛吃,離家前,院中的膳食都快見不到綠,桂嬷嬷每天一臉的欲言又止。
林黛面色一紅:“一時情急,隻好胡謅了,還不是為了你。”
宋禮鶴任她帶路,低聲說:“多謝夫人為我撐腰。”
林黛要仰着頭才能看見他的面容,宋禮鶴穿着青色衣衫,他很沉穩,身上散發着溫柔有力的生疏感,蒼白膚色下的青色脈絡明顯。
他戴着白布,抿着笑,乍一眼看上去是很柔順。
在這裡的一日,她在院中閑坐,聽一牆之隔的侍衛說話,聽聞人們從前叫他小将軍,說他一身戎裝是多麼神采奕奕,他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殺氣淩然,立下戰功。回京的途中縱馬,他在馬背上見樓閣上人人探着頭張望,樓閣中的姑娘丢下還凝着露水的花,路邊的行人紛紛留步,看他的意氣風發,羨他相貌堂堂,前途寬廣。
說他從前很愛與部下嬉鬧,薛尋之每次蓄意找事,他都會帶着部下捉弄回去,仿佛與薛尋之較勁一樣,他從未真的讓薛尋之占到絲毫便宜。
可過往似雲煙,越過重重白霧,錦衣華服、赫赫戰功、少年在戰場滴落的鮮血與汗滴褪去,隻剩眼前這個寡言少語的人。
盡管宋禮鶴不說,甚至他在笑,可林黛就是覺得他不開心,林黛笨口拙舌,半晌隻憋出來一句:“他們都是胡說,你别往心裡去。”
宋禮鶴點點頭:“知道了。”
林黛拍拍他的肩膀:“我罩着你。”
宋禮鶴失笑:“好。”
薛競溥畢竟是他的舅舅,蓦然被那樣斥責,論誰也高興不起來,林黛不強求,與他回院子後,沒再提起過。
倒是晚些時候薛競溥親自過來一趟,将宋禮鶴叫了走。
宋禮鶴才走不久,宋禮钰過來了,隻讓春桃問一句話:“計劃如常嗎?”
林黛回如常二字,宋禮钰摩拳擦掌地走了,留下春桃一臉無奈地立在門外,幾次三番歎氣。
這些日子晨起,宋禮鶴都要與薛競溥離開一趟,宋禮钰每年都嚷着要跟,每次都把他帶上。
可今日不同。
宋禮钰破天荒的沒有來,讓侍衛傳話,說他昨夜沒睡好,今日就不去了。
宋禮鶴蹙眉,直覺不對。
可薛競溥已經催他:“不帶五郎也好,他每次去了都隻能添亂。”
宋禮鶴偏頭和韻福吩咐:“讓影夜帶幾個暗衛留下,看看夫人和五郎要做什麼。”
見宋禮鶴還在低語,薛競溥沒敢再催,他昨夜話說重了,把宋禮鶴叫出來以後,用盡畢生所學的好話湊出來講,算是給宋禮鶴賠罪。
二人之間的裂痕還沒消,薛競溥不想再自找沒趣。
影夜帶着暗衛悄無聲息潛入府邸,隻見宋禮钰身邊的侍衛正趴在門縫瞧,等薛競溥的車馬一走,侍衛就火急火燎回去通風報信了。
影夜眉心一跳,直覺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