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是簪纓世胄,門第高貴,府邸也要比苓州宋府寬敞顯赫。
薛家多出文官,府邸也盡顯文人清雅的風骨,布置風雅,素淨卻不缺精巧。
林黛知道大戶人家規矩多,沒有四處打量,垂頭随着人群走過亭橋,恰逢揚州多雨的時節,天上飄落細密的小雨,春桃為她撐着傘,忐忑地扶着她進了内院。
薛老夫人在正廳坐着,一行人先給她請過安。
薛老夫人的視線越過前方堵着的人,直直落在林黛身上。
宋禮钰擋在林黛身前,上前親昵地喊:“外祖母!”
薛老夫人收回視線,先與房中人打趣,調侃過一輪,宋禮鶴才上前請安:“未能攜新婦早些來見您。”
薛老夫人起身,扶起宋禮鶴,看着宋禮鶴眼蒙白布的樣子,滿腔的怒氣與憐惜,最終隻是歎口氣:“現在也不晚。”
薛老夫人偏頭,示意身邊的丫鬟上前來,遞給林黛一個黑匣子。
薛老夫人:“你們一路奔波也乏了吧?都去歇歇,晚些時候再過來用膳。”
林黛松了口氣,她跟在宋禮鶴身側想離開,未料薛老夫人喊住她:“張妞,你留下。”
林黛心中哀歎一聲,隻好立在一旁等待人都走盡,宋禮鶴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在衆人不解的眼神中握住林黛的手:“舟車勞頓,她為照料我還未合眼,有什麼話過兩日再說也不遲。”
薛老夫人應當是很厲害的性子,宋禮鶴維護的模樣一出,連薛競溥都出聲勸:“不過就是交代兩句話,子明,你與我先走。”
宋禮鶴沒有動彈,這架勢,讓林黛心裡更是七上八下。
她當然不想讓宋禮鶴走,畢竟這一屋的人都恨死宋府的人了,她在這幫人眼裡,就是宋府人強塞給宋禮鶴的劣品,是眼中釘,肉中刺。
可她要在這裡住些日子,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就算今日在宋禮鶴的庇佑下躲過,早晚還是要與薛老夫人碰面。
何況她就不信了,難道還能撞見每個人都對張妞這個身份有偏見?
林黛心裡門清,主動将手掙出來:“夫君先行一步吧。”
宋禮鶴輕笑一聲,與薛老夫人說:“我這新婦膽子小,您可不要吓到她了。”
眼瞧着氣氛不對,宋禮钰出聲打圓場:“那外祖母和二嫂先說着,我與二哥在外面等等。”
宋禮钰說完就拽着宋禮鶴走,片刻不停留,餘下的人心思各異,慢吞吞離開了,薛老夫人重新坐回去:“二郎的眼疾可好些了?”
沒想到是這樣的問話。
林黛乖順地答:“郎君的眼疾好許多了。”
薛老夫人點點頭:“我聽丫鬟說,你不認字,也不會算術。苓州宋府的中饋是由誰來執掌?”
宋府的中饋自然是紀氏執掌,隻不過二郎算是例外,房中的賬有管家看。林黛占着張妞的身份,想搶紀氏手中的中饋,那要掙破頭都不一定得手。
别說府上的中饋,她連宋禮鶴院裡的中饋都插不了手,張妞本人不識字不會算術,她貿然出頭定然會惹疑。
見她沉默,薛老夫人就明白了:“自明日起,就與嬷嬷學吧。”
林黛心中叫苦不疊,面上乖順地應下。
林黛被準許離開,才轉過身,薛老夫人又問:“你知道二郎原先的親事吧?”
林黛:“聽下人提起過。”
薛老夫人靜默片刻才說:“想來二郎也向你許諾過。可二郎終歸要回京城去,為了他的前程,你也知道屆時該怎麼做。”
林黛真是聽倦了這些說辭。
薛老夫人見她垂頭,語氣松動幾分:“若不是二郎患上眼疾,又恰好被宋府的人算計,以你父親的本事,很難再給你說這樣一門親事了吧。你現在多學些,多見識些,日後離開二郎,也能多點本事傍身。”
林黛終于明白,這些人的成見是絕對不會放下了。
他們從心裡已經認定,她一定是貪圖富貴又死纏爛打的人,所以時時刻刻警醒她,想告訴她宋禮鶴有多麼高不可攀,想讓她趁早死心。
他們甚至不在意宋禮鶴是否需要京城那樁好婚事,看不到他的眼疾究竟給他帶來多少痛苦,隻是一味地恨宋府的人,連帶着恨上她,又無意間折磨宋禮鶴。
林黛一改方才乖巧模樣,她滿不在乎地說:“多點本事傍身有什麼用,多些銀子傍身才好,屆時您多給我些銀子好了,我一定将二郎洗淨了敲鑼打鼓送去京城,讓您也沾沾光。”
瞧林黛脾氣上來就要胡說八道,春桃急得拽她衣袖,被她甩開了:“不奉陪了。”
壓根沒想到她變臉之快,等薛老夫人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的時候,場面已經亂作一團。
薛老夫人氣得面色鐵青:“放肆!”
幾個粗使嬷嬷聞聲而動,堵在林黛前方,一人一隻手就要摁過來,春桃率先被抓在一旁,有嬷嬷在春桃身上擰了一把,春桃腦子轉的飛快,生怕林黛一個沖動跟人扭打起來,扯着嗓子就喊:“疼!啊啊啊啊啊啊!”
林黛已然是火冒三丈,拽着扣住春桃的嬷嬷就要動手,房門卻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