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禮鶴:“你想我走嗎?”
從上回宋禮鶴試探林黛字迹後,二人已經許久沒有說過這麼多話。
林黛還有些不習慣,而且這個問題古怪,她不想答。
宋禮鶴輕笑一聲:“我不走。家中妻子太年幼,我怕我走的太久,她就跑了。”
林黛心想:他肯定是知道了,他已經隐隐約約知道自己不是張妞了吧。
林黛閉上眼,沒有再和宋禮鶴搭話,她擔心的其實被說中一部分。
如今在苓州被困着,雖多制掣,但還算自由,是因為有宋禮鶴在,他在宋府地位高,他可以不給宋陽泓面子,可以越過所有人收拾紀氏,那些腌臜不會明着使過來。
林黛現在有這些權力,無非是沾宋禮鶴的光,可倘若他離開,那些爪牙隻會直面林黛。
林黛的确會功夫,她有異于常人的敏銳,能打能吃苦,但是後宅的算計她擋的了一時,擋不來一世,何況她見過玄鳥翺翔,實在不願攪進争鬥。
離家後的宋禮鶴呢。
他們如今的确算親昵,是林黛從前想過的夫妻模樣,但他會去到很遠的地方,他或許可以拒絕一時的萍水相逢,可偶然路過的水鄉、香豔的花滿樓、異域風情,太多地方,他若是動心,林黛就會面臨多一重困境。
宋府像深淵,林黛閉眼不去看自己被吞噬的狀況,她刻意忘掉從前的自由,斬斷留戀,而宋禮鶴的離開讓她再次警醒。
她對宋禮鶴的喜歡,不足以讓她心甘情願困在宋府。
林黛再醒來後,意外地接到了劉相宜的拜帖。
劉相宜不主動提出見宋禮鶴,反而是先見林黛,這讓人都一頭霧水,春桃直覺劉相宜來者不善,但竹清遞話來,說讓林黛不要推辭,隻好硬着頭皮去赴宴。
林黛倒是不怕見這一面,她也很好奇這位二姑娘。
戲樓寬敞,戲台下空無一人,劉相宜出手闊綽,直接将這戲樓三日的曲都買下了。
林黛沒想到劉相宜遲遲不來,這架勢還真是沒算到,春桃氣得吹鼻子瞪眼,被林黛幾個眼神遏制下來。
林黛翻着桌上的戲折子,衣袖滑落,露出皓腕上一道已經淡到幾乎看不出的疤痕。
春桃見了,不由得說:“你在揚州傷了一回,郎君尋來那麼多藥膏,居然真的有用,如今這傷已經要好了。”
林黛又想起那段日子。
臨近離開揚州,林黛執着要自己做吃食,宋禮鶴鮮少在揚州自己的宅院裡住,東西新舊參半,刀太鈍,林黛比劃的功夫,在手腕上開了個口子。
萬萬沒想到一把爛刀有這樣的威力,所幸林黛沒有傷到要害,流了一點血,郎中來過一次就沒事了。
她皮糙肉厚,不在意。
可宋禮鶴要在意的多,他請來許多人,還為林黛研制藥膏,日日敷在傷口上,疤痕沒有像從前那樣留在身上。
林黛每每敷完藥都欲言又止。
宋禮鶴終于能明白她的一點想法,在夜裡與她解釋:“隻是怕将來有一日,你不喜歡這疤,卻又去不掉。”
林黛本就因為疤痕糾結過一次,當時自然是聽不進去宋禮鶴的解釋,她嘟囔道:“難道不是你不喜歡。”
宋禮鶴在哄人上還是笨拙,知道費口舌沒有用,隻是坐起身,解開裡衣,裸露上半身。他的身上在戰場刻下過太多痕迹,胸膛寬闊厚實,皮膚自然少不了飽經風霜的疤痕,大大小小的陳傷錯落。
林黛知道他眼瞎,沒有佯裝羞惱移開視線,她坦然地打量他的身體。
宋禮鶴垂眸,無視林黛的眼神,點點她的額頭:“你會厭惡我身上的傷疤嗎?”
林黛搖搖頭,卻在那一刻明白宋禮鶴想說什麼。
宋禮鶴的确無法直白地說出來,平日在房事上,情到濃時他會說一些憐惜的話,可二人此刻都太清醒,能聽到彼此的呼吸,那些話就在喉嚨裡裹挾,怎麼都吐不出去。
宋禮鶴:“我以為姑娘都不願在身上落疤,所以才為你尋藥。”
林黛牽着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間:“你若是能看見,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說。”
宋禮鶴搖頭,順勢俯身将人攬在懷中,他想說别怕,我知道,不要多想,可他思慮着,還是許諾:“無論你是什麼樣的,我都喜歡。”
林黛想不通,她頭一次流露自己的感情:“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嗎?”
大概是因為薛巧顔的教誨,宋禮鶴有很強的責任感,他會庇護與自己有血親的人,哪怕妻子算是強塞,此前隻是個不相識的人,也會按母親的教誨對妻子好。
總讓林黛覺得,無論誰是他的妻子,他都會這樣不管不顧地珍重,直到磨出一絲喜歡來。
可惜宋禮鶴這一次沒有聽懂她的心事,他錯過了敞開心扉的機會,林黛也從古怪的情緒中走出來。
直到今日,她即将見到劉相宜,那位她無數次聽人說,與宋禮鶴是天賜良緣的姑娘,才又不可避免想起那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