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走過數次,宋禮鶴心中卻十分不安,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可劉相宜的事不能耽擱,隻好先摁下疑慮。
回京走水路會更快,但劉相宜才受過驚吓,知道水路或許有人埋伏,說什麼都再不肯,隻好一路車馬慢吞吞行路。
走了将近一個月,暗衛還是沒有傳話過來,宋禮鶴幾次三番想折返,都被韻福勸住:“他們還不知咱們不走水路,追不上也正常,且再等等。何況有郎中在,絕不會出事。”
還有兩日就能到京城,刺客絕不敢在此地動手,宋禮鶴終于按耐不住,吩咐好韻福,自己則帶着影夜幾人先回苓州。
看出宋禮鶴難掩郁氣,韻福咽下阻攔的話。
宋禮鶴走的匆忙,劉相宜連送别都未來得及。
宋禮鶴才走不過一段路,就看到祖母身邊的侍從策馬向他疾行而來,雖然滿臉疲倦,但在看到宋禮鶴那一刻,侍從還是露出驚恐與無措的神情。
宋禮鶴太害怕這樣的情形了。
當年母親亡故,他從戰場回來,熟悉的侍從也是這樣神情向他奔來。他以為母親思念他,揶揄道:“我就知道母親最疼我。她又給我帶了什麼來?”
侍從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像今日一樣。
“夫人,夫人她......殁了。”
宋禮鶴忽然頭痛欲裂,他耳邊嗡鳴,詫異這兩次的話竟一模一樣,堵的他哆嗦起來,等他反應過來,刀已經抵在侍從脖頸上。
這人是祖母身邊最得力的侍從,被宋禮鶴拿刀摁着也不吭聲,穩了穩心神,想說點什麼,卻已經被宋禮鶴推搡開。
宋禮鶴重新翻身上馬趕路,慌亂中險些走錯路。
侍從緊緊跟上,将宋老夫人提前教過的話告訴宋禮鶴:“那夜老夫人犯了頭疾,早早歇下了,後半夜聽見外面鬧起來,被竹清喊起來,才知夫人的禅房糟了匪,夫人她......”
宋禮鶴強壓心中翻湧的怒火與無措,他雖然心亂了,腦子卻還清醒,勒住缰繩,這次是真的動了殺心。
他将那麼多暗衛留在禅房,幾乎是舅舅帶給他的人,他全都......暗衛?舅舅?薛競溥。
宋禮鶴忽然想到一個令他作嘔的念頭。
隐在暗處的影夜仿佛也想到什麼,心中猛地一沉。
在宋禮鶴得知有刺客會偷襲劉相宜與林黛時,起先是想把影夜留給林黛,可郎中向宋禮鶴提議道:“影夜與影織的武功不算最好,但常跟在您身邊做事,還是繼續跟着您吧,餘下的暗衛可以盡數留下,護夫人周全。”
郎中平日雖會出謀劃策,但提出隻讓宋禮鶴帶兩個暗衛赴險,明顯有古怪。
韻福沒想那麼多,就順着郎中的安排,不過又多帶了幾個暗衛,但還是陰差陽錯支走了隻聽宋禮鶴話的人。
料他們誰都不敢想,郎中會試圖做害死夫人的事。郎中不會這麼魯莽,暗衛也不蠢,必然是薛競溥的命令,才讓這幫人合謀。
薛競溥與他們裡應外合,有刺客偷襲是真,他借此消息調走宋禮鶴。
宋禮鶴記挂他,生怕劉相宜出事會讓薛競溥在戰場遭難,可薛競溥毫不留情地命令郎中撤走暗衛,任憑林黛被殺死。
影夜都能想明白,何況宋禮鶴。
幾個暗衛對視一眼,紛紛忐忑地看向宋禮鶴。
侍從适時開口:“老夫人得知後,氣急攻心,下令捆了郎中,就昏死過去了。”
宋禮鶴直覺古怪,可沒有多問。
日夜不停的趕路,連暗衛都有些吃不消,卻無一人敢在此時出現在宋禮鶴眼前。
宋禮鶴仿佛不知疲倦,他一刻不敢歇,思及離開那天,郎中說林黛又病了,他看着林黛安靜地躺着,竟一絲沒有覺察。
他不敢想她會不會夜裡聽見動靜驚醒,刺客已逼近身前,她會多害怕?
一路憂心,疼的他恨不得那些刀全砍在自己身上。
趕回府上時,看到穿着白衣的仆婢引路,這些天壓抑的痛苦與悔恨瞬間将宋禮鶴淹沒,他趕到靈堂裡,看着已經合上的棺材,掩面而泣,再難克制。
他一直在想,或許這都是假的,林黛的武功那樣高強,她又聰慧過人,未必不能發現郎中的詭計。
可她逝前衣裙被擺在眼前,宋禮鶴看着上面的血迹,所有的僥幸都灰飛煙滅。
他心被攥緊,喘不上氣。
宋老夫人已經醒來,看宋禮鶴悲痛欲絕的模樣,心中酸楚難言,知道宋禮鶴熬不住這樣的打擊,怕他舊疾再犯,紅着眼眶想拽起他:“子明,你累了,先去歇一歇。”
宋禮鶴看到祖母,張了張嘴,顫聲說:“祖母,我想再看看她。”
宋老夫人扶着他的手一頓,一時犯難。
宋禮鶴眼眶通紅,來時路上早哭過數次,察覺自己眼睛再也撐不住,可還是舍不得離開。
竹清見宋老夫人顫顫巍巍,連忙上前說:“郎君,這棺椁已封,您就是再傷心,再想見夫人,也不能撬開棺材,擾了夫人。老夫人親自為夫人打扮過,您不用憂心。”
看宋禮鶴搖搖欲墜模樣,竹清輕聲說:“您先回去換過衣裳,好再陪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