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颔首,“多謝鐘師傅,再會。”
秋芝走得很急,像是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她。
鐘遠良無言挑眉,他哪能看不出其中貓膩,不過到底是人家的私事,與他無關,于是甩了甩手臂,想到自己未來都不用愁煙葉,心滿意足地回去繼續磨刀。
*
鴻玉坊外,戴着幂籬的女子扶着男人的手心登上馬車。
旁人認不得那女子,但衛北臨和衛宅的馬車是認識的,登時大驚失色。
天啊,這位纨绔世子終于開竅了嗎!
衛北臨忽視周圍難掩的竊竊私語,提裳亦鑽進車中。
衛宅的馬車規格不小,車門被合上、簾帳落下,直到馬夫驅車離開,衆人依然沒回過神來。
不出半個時辰,衛北臨疑養外室的流言便傳遍金陵,包括皇宮。
……
馬車一路駛離街道,卻又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回了鴻玉坊附近的一條胡同裡。
這條胡同冬夏都荒廢,空無一人,除衛宅的馬車外,還停着一輛靜默的、似也無人的馬車。
“多謝衛世子。”褚雪鏡取下幂籬,含笑道,“回府後,我會讓秋芝将買玉的銀子送到貴府。”
“沒、沒事。”衛北臨手指蜷了蜷,總覺得空落落的,“玉是我買的,也送去了我府裡,與你無關。”
褚雪鏡斂眸,衛北臨便也沉默,兩人無言兩瞬,褚雪鏡忽地擡眼,“你……”
衛北臨亦同時出聲,“我……”
他不自在垂下視線,抿了抿唇,“你先說。”
褚雪鏡輕聲道:“你幫了我,可你的名聲……”
少女睫羽顫了顫,畢竟那些人隻憑身形難以辨認她的身份,可衛北臨是個活靶子,想必不久後他與女子親密一事就會傳遍金陵。
衛北臨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名聲本就差,不差這一件,褚小姐無須在意。”
褚雪鏡不知該說什麼,隻能點了點頭,“你方才想說什麼?”
衛北臨看了她一眼又瞥開,卻說不出口了。
褚雪鏡善解人意道:“你是想問我什麼嗎?”
衛北臨神色似有松動,褚雪鏡便道:“你問罷。”
看他緊張成那樣,她猜也能猜出他想問什麼。
男人往後靠了一下,抵着堅硬冰冷的車壁,磕絆道:“你…你去鴻玉坊做什麼?”
褚雪鏡還未答,他又欲蓋彌彰地解釋道:“我随便問問,你是褚朗的妹妹,我就是……”
“世子覺得呢?”褚雪鏡清澈的眸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莫名讓他覺得面皮發熱。
衛北臨覺得他今天臉都要丢盡了,偏偏舌頭不聽使喚,“我、我怎麼知道。”
褚雪鏡眼波微轉,沒回答他的問題,卻是好奇道:“衛世子與旁人說話也這般麼?”
衛北臨:“……”
男人的羞意瞬間從腳底爬上脖頸、耳廓和面頰,肉眼可見地染上一層紅暈。
褚雪鏡莞爾,男人臉紅地愈發厲害,恨不得拆了馬車挖個洞鑽進去。
她故意道:“我聽說昨日太子……”
男人一聽見“太子”二字臉上的紅意立即如潮水般褪去,他像隻炸了毛的貓,急道:“他…!”
“他怎麼了?”褚雪鏡眼尾一挑,露出幾分疑惑,“太子哥哥待我很好,過兩個月便是他的生辰,我聽說他常來鴻玉坊,便想挑一塊玉作生辰禮。”
衛北臨臉色一變,平日裡澄澈的眼神竟一瞬間流露出幾分危險的殺意,“你想将那玉要回去送他?”
褚雪鏡眉頭微蹙,似是沒料到衛北臨會這麼說。然男人神色不耐,深吸了口氣揮了揮手,“你走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知道衛北臨定然是誤會了什麼,“我……”
“那是什麼意思?”衛北臨掀眼看她,竟隐隐有幾分壓迫感,他面無表情問,“你喜歡他?”
褚雪鏡臉色微白,仿佛被戳中了心事,不語。
明知故問不就是自取其辱麼?衛北臨被自己氣笑了,他真是昏了頭了,多問這一句做什麼?
可褚雪鏡的神情就像給了他一巴掌,他隻覺得心裡堵得慌,又覺得自己賤。
一直自作多情的是他自己不是嗎?人褚雪鏡又沒求着要他救。
“我…”褚雪鏡咬着自己嘴裡的軟肉,微側過臉,淡淡道,“我不知道。”
衛北臨微怔。
“太子哥哥待我很好,”她重複着這句話,是在重複給衛北臨聽,也像是在重複給自己聽,“他救過我的命,我……”
褚雪鏡聲音很輕,“我該喜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