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雲野。
這片自古神隕落之後,由其骨骸羽化而成的陸地,千百年來,都是妖界傳說中的桃源鄉。它終年隐在雲霧之後,結界強大,幾乎沒有誰能準确地找到這一片所在。故世間兵戈紛争,從未沾染此地一絲一毫。
殺生丸踏進此界時,看到的是一片祥和明媚之景。天狐一族尚未化形的幼狐們在島嶼般的白雲底下肆意地奔跑,原野青蔥,随風送入鼻間的,全是有益于妖怪修行的靈氣。但多年戰鬥積累下來的本能還是讓他瞬間感知到了這裡的不平常。
“殺生丸少爺,這個地方真不愧是傳說中的桃源鄉啊,平靜得讓我都想在此終老了……”跟來的邪見閉上眼睛嗅着空氣中彌漫的靈氣,神情不知不覺一片沉迷。感歎的話音還沒落下,身邊傳來的冷意讓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邪見瞬間伏地,磕頭不止,“小的什麼也沒想!小的什麼也沒想!”
然而,他預想中的懲罰并沒有到來,耳邊除了幼狐們的嬉鬧聲,再無其他。邪見戰戰兢兢地擡起來頭,見自家清冷高貴的主子隻留給他一個遠去的背影,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意思,頓時又雙目含淚喊道,“殺生丸少爺——”
将跟班扔在那一片幼狐嬉戲之地,殺生丸順着他感知到的氣味來到天狐一族的族中祭地。目之所及,果然如他預料的那樣。這片擁有天狐一族最強結界的地方,所有的防禦都被破壞殆盡。無數成年狐妖的屍體層層疊疊地堆在祭台之下,死去的狐妖們臉上無一不保留着生前驚懼之極的表情。
一片寂靜之中,隻有窸窸窣窣的咀嚼聲詭異地響着。不多時,一具狐妖屍身的胸口處,鑽出一隻長着女人面孔的蜘蛛。隻見那蜘蛛嘴中叼着副完整的狐妖肝髒,迅速地朝祭台之上爬去。随着這隻蜘蛛的爬出,其他狐妖屍身中陸續爬出難以計數的、叼着肝髒的人面蜘蛛。
上了祭台之後,這些蜘蛛又仿佛被什麼操控了一般,無比乖順地一隻接着一隻爬進天狐族長雕像身前的巨壺中。直到最後一隻人面蜘蛛消失,那巨壺便像是驚醒了某種意識般一點點縮小,直到縮成巴掌大小。
殺生丸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左手慢慢地握上腰間的爆碎牙,冷沉的聲音從喉間溢出,“怎麼,還不敢現身嗎?”
話音落下,祭地之中,空氣發生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從殺生丸頭頂掉落下幾片如墨般漆黑的羽毛,朝他的眼睛處飄去。站在原地不動的雪衣男妖舉起爪子,倏地将羽毛撕得粉碎。
但犬妖的毒爪對這些細小的絨毛似乎沒有十分的作用。
眼前忽然出現重影時,殺生丸驚覺這絨毛的毒性竟可緻人眼瞎。在更多的羽毛襲來之前,憑借過人的耳力,他化出光鞭,沖羽毛來源處抽去。一種抽到了什麼但又沒有落到實處的感覺從指尖傳來,讓殺生丸心中一凜,幾個閃轉騰挪,犬妖完美地避開了羽毛的攻擊。
站到安全的地方,殺生丸放下遮眼的袖子,用妖力強行治愈了眼睛處的毒。眼睛重新恢複正常視物的能力後,他擡眼向祭台處看去,隻見天狐族長的雕像旁,一個背上長着對墨色翅膀的少年将裝滿人面蜘蛛的壺收入懷中。
“是他……”殺生丸眼睛微微睜大,這少年的出現着實讓他吃了一驚。電光火石之間,一向聰敏的大妖怪心中閃過諸多猜測,他微微蹙起眉頭,迅速拔出爆碎牙向對方砍去,刀鋒過處,天狐族族長的雕像化為齑粉,那少年卻抱着壺完好無損地飛在半空中。
這樣鬼魅的身法,竟能躲開爆碎牙的一擊。
“不愧是那人的式神。”殺生丸将爆碎牙收回腰間,哼笑一聲,“沒想到晴明的從屬,竟然還有背叛他的一天。”
“說吧,你如今的新主子究竟是誰?你們做這一切,究竟意欲何為?”
面對殺生丸的厲聲質問,少年無波無瀾,他定定地看着面前壓迫感十足的大妖,一雙深綠色的眼睛沒有絲毫神采,淡淡的死氣讓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忽然,少年背上的翅膀動了一動,身後出現了巨大的五芒星印。五芒星印出,少年瞬間消失在祭地之中,隻留下一片殘破的妖狐屍骸。
這五芒星印,與當年那人所持之印一模一樣,但是靈力卻有稍許不同。難道……殺生丸忽然想到幼時胧月夜來到西國族地之後,父親三言兩語跟自己交待之事。若是那早就被封印進地獄的惡魂,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但是,在這其中,那隻狐狸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一切千頭萬緒,冥冥之中,有種風雨欲來之感。又想到某個跟自己惡聲惡氣劃清界限的女人,殺生丸閉了閉眼,正要轉身離去,卻不妨從那破碎的雕像之下傳來微弱的呼喚聲。
“殺生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