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顧風需要輸的藥水已經輸完了，護士來給他拔了針，夏言川到現在還沒過來，倒是護士已經推了張病床放在了收拾好的位置。

陳叔哼着歌把放在尹顧風床頭的百合花束移到了窗邊的花台上，和煦的日光包裹着嫩白的花瓣，上邊還沾着噴灑的水霧，水霧最後在花尾那裡聚成了一顆水滴，欲墜不墜。

尹顧風自己打量着兩張床的位置，隔了一個床頭櫃的距離，過道能容下一個人走動。

好近。

他撐着身體坐起身，扭了扭肩膀，仍然酸痛，但比之前好很多了，他擡了擡右腿，把整個人都靠着床沿坐着，陳叔本來在擺弄盆栽，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急忙丢下手裡的活，跑過去給尹顧風把鞋套上，想去推輪椅，發現輪椅又被夏言川坐走了。

尹顧風左腳踩着地，擡着右腳，陳叔整個人扶着他的右臂，尹顧風不自在的動了動，不動聲色地掙脫，“您不用扶我，把拐杖給我就好。”

陳叔這才想起來房間還有副拐杖放着，從衣櫃裡的角落拿出了靠着邊貼着的一副拐杖。

尹顧風似乎不是第一次用，接過拐杖頗為熟練的移動起來，陳叔本來還擔心尹顧風摔倒，還緊張了一會，發現尹顧風走得很穩，漸漸放心下來。

他上了個廁所，然後挪到了窗邊，從上向下看了一眼醫院的小花園，有一些人在沿着小路閑逛，曬着太陽。沒一會剛剛還有着太陽的天氣，漸漸被遠處蔓延過來的烏雲遮蓋，短短十幾分鐘，天氣已經涼下來了。

他一直靠着窗戶，注視着人群。

空氣還殘存着日照的溫度，但吹過來的風卻帶着絲絲涼意，出去閑逛的病人趁着涼意都出去轉了一圈，突然尹顧風看到一個戴着口罩的女孩在下面張望，而女孩的視線就是這座樓。

尹顧風看着女孩的身形一瞬間覺得很熟悉，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顧風風！”背後傳來了夏言川的微弱的笑聲，尹顧風一愣，無奈的轉過了身，抱着雙臂靠在窗沿，外邊的風吹動了白色的紗簾，百合花也在旁邊随風擺動，尹顧風淺淡的笑容在那一瞬間讓整個房間都散發了光彩。

兩人的視線對上，在空中無聲的交換。

夏言川呼吸一窒，耳邊聽不見任何聲音，眼前隻有尹顧風整個人的模樣。

“你，走着不累嗎。”夏言川看到窗邊靠着的拐杖，自己把他輪椅坐走了，才讓他蹦跶着腿走，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尹顧風撐着拐杖幾步走到夏言川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夏言川的臉，淡淡的藥味從夏言川的身上傳過來，夏言川難得不好意思，小聲說：“你看我幹嘛。”

蒼白無色的嘴唇在尹顧風的視線裡蠕動，明明早上兩個人還見了面，可是現在的夏言川整個人都透露着疲憊，不知道他們沒見的這段時間夏言川經曆了什麼。

今天的夏言川是護士推進來的，他還真不能蹦跶了，畢竟剛剛換了藥，因為之前不聽醫囑到處跑，刀口其實恢複的沒有醫生預想的那般理想，而且還有些發炎。

夏言川的陪護看了一眼刀口就不忍心看下去了，所以她以為恢複得不錯，隻是因為表面結了痂，但裡面卻有些化膿，後面就被醫生緊急處理。

做了一系列檢查又做了清創，夏言川像隻破布娃娃一樣被折騰了一遍，此刻都提不起精神。

尹顧風讓開了位置，護士推着他到了床邊，夏言川費勁的站起身，他早上的活力已經不複存在，捂着刀口緩慢的坐到床上，護士取下藥水，挂在病床上空垂着的支架上。

尹顧風站在旁邊，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掩蓋在藥味下，雖然很淡，但他還是聞到了。

這家夥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

夏言川虛弱地躺在床上，被子微微蓋住身體，把腹部那一塊受傷的地方漏出來了，護士調好了藥水的流速，再三叮囑夏言川六天内千萬别再大幅度動彈了。

“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一樣，兒科那邊的孩子都沒你能動。”護士麻利的把紗布放進抽屜，叮囑：“多休息多喝水，尿壺沒有就去護士站買一個。”

護士說了一大堆注意事項給看護人聽，尹顧風也在旁邊側首留意。

夏言川閉上眼不想面對這一切，像隻鴕鳥一樣把自己剩下的手用來遮住了臉。

尹顧風覺得有點好笑，還真是小孩。

保姆跟着護士一塊出去，陳叔在外邊等了他們出去後，才走了進去，這麼多人擠在一個房間多少有些逼仄。

“小風，我先給你去買午飯，”陳叔看了看表，已經中午了，天氣突然涼了，得再買些熱湯。

“好，我這裡沒事。”尹顧風坐在床上，背對着夏言川側着身子跟陳叔說話。

陳叔應了一聲，随後關門出去了。

空曠的房間裡隻剩下兩個人，窗戶沒關，陣陣清涼的風順着窗口飄了進來，藥香順着風的方向傳到尹顧風鼻子裡，他把自己的右腿擡到了床上，然後整個身子挪到了床上。

兩個人的呼吸聲在空氣中糾纏，尹顧風輕笑了聲，夏言川忍不住拿開手偏過頭委屈的看着尹顧風。

“你還笑我，我都受傷了。”

“那你還亂動嗎？”尹顧風探着身子，問夏言川。

夏言川感覺近在咫尺的人，發出的聲音就像在耳邊回蕩，太近了。

老姐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他一口就答應，他就圖着睜眼閉眼都是自己喜歡的人，但是沒考慮自己最糗的樣子都能被他看見。

“你腿怎麼樣了？”

“好多了。”

“我也是。夏言川咧着牙笑着，望着頭頂的燈光覺得有些刺眼。

夏言川：“最近落下好多功課，這算帶病休學啊。”

尹顧風：“嗯，不好。”

夏言川：“不上課怎麼不好了。”

尹顧風淡淡瞥了他肚子一眼，“生病不好。”

“哦。”夏言川抱着肚子，傷口那裡灼灼發燙，他“嘶”了一口。

他贊成道：“确實，要是每次想不上課就被捅一刀，那我都變成篩子了。”

“老楊說明天要來看我們，這不是到周末了嗎。”夏言川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你别擔心，大眼……就是我好哥們。他叫李鞑延，但是大家都叫他大眼。他明天也來看我，順便給我們送筆記。”

尹顧風聽着，又拿出枕頭下的書，書已經被翻得很皺了，黃色的書皮很有年代感了。他又翻了一下，找了自己最喜歡的章節，一字一句的看着。

“我還以為你跟學習沾邊的都不想碰。”尹顧風道。

“這不是也不想落下功課嗎，”夏言川偏過頭一邊“嘶”，一邊笑，“就學習上還看得過去，這都不努力那怎麼行。”

書頁翻動的聲音在夏言川耳邊響動，他又偏過頭，好奇尹顧風在看什麼。

“你在看什麼啊？”

尹顧風對他亮了亮書皮，眉眼充滿了柔和，帶着笑意：“《藍色的水稻秧》”

“嗯？《藍色的水稻秧》，這是幻想小說嗎，”夏言川費勁瞅到封面上印着的稻田，成熟的稻穗中有一抹藍色在迎風飛揚。

還真是藍色的水稻。

“唔，也算，非現實主義。”

尹顧風說這本書講的是一棵小水稻的故事，因為是藍色的，就被稻農抛棄了。在大衆的觀念裡，稻苗應該是綠色，而藍色的他太不同尋常了就被丢棄了。

尹顧風緩緩道：“有一個小孩聽到水稻的哭泣聲，就把它撿回了家，染成了綠色混進了自家的田地裡。後來水稻越長越大，又慢慢恢複了藍色，但是這個水稻生長需要很多的養分，周圍的水稻在營養缺失的情況下，都長得很低矮，但就那棵變異的水稻長勢最好，稻農都覺得這種水稻收成最好，于是都找來這種種子種植，但是沒想到這是某個科學怪人研發的有毒水稻，吃下去會讓人體逐漸改變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