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打開的第一眼,是門外人小小的挑眉,波瀾不驚的唇角帶着一貫的弧度,像是每分每秒都準備着上鏡。面對倒生不熟的人,萬宇晴猜不出來意,又因為母親的一層關系,也隻能側身讓開了進門的路徑。
“你就這樣給人開門?”
順勢走進房間的文以安在與她擦身而過時,淡淡地點評了一句,她是指萬宇晴穿在身上的睡衣,這話聽到萬宇晴的耳朵裡,她差點以為是她媽媽本人來看她了。
“你呢,你就這樣大半夜敲别人的房門?”
随手将門關上,萬宇晴毫不讓步地反問回去,轉身面對已經在套間的單人沙發上好整以暇地坐下的人,眉頭皺了起來,“你真的不是敲錯房門了?”
“不到十點,算不上大半夜吧。還是說我不知道萬老師一直早睡?”
對于毫無意義的俏皮話,萬宇晴依舊抱着手臂,一副打量的眼光。看着她一絲一毫也沒有松動的态度,文以安輕輕吐了口氣,仿佛認輸了般,“陶老師麻煩我來看看你。正好我今天沒什麼事,這裡也不算遠。”
萬宇晴總算放下了胸前的雙手,指尖纏繞玩弄着腰側垂下的半截系帶,朝文以安坐着的沙發走了兩步,皺着的眉松開了,眼睛卻眯了起來,不信任的氣息變得更重:“你不是不知道媽媽總想讓你和我扯上關系的目的,你還真答應她來了,除非是你本人也有一緻的想法?不過我沒所謂,拍戲工作累得慌,不介意找人消遣。”
萬宇晴試圖用過度的暧昧來趕走不該坐在這裡的人,但聽聞這些話,文以安隻是不置可否地笑了,她喝了一口放在手邊的水,吞咽的動作被室内的燈光拖得很長,她似是并不在意被拉近的距離,以及上升的焦灼,隻是打開了自己的手包,從裡面一本小巧的筆記本中拿出了一張對折的紙,遞給了萬宇晴:“對了,你上次找我打聽的旗袍設計師,我知道是誰了,聯系方式在這裡。”
“聽我媽的話晚上來探望我,還親手送來設計師聯系方式,如果你不是來示好的,我都想不出這是在做什麼。Ann,你到底想找我幹嘛?”
萬宇晴接過紙條看了一眼,而後擱到了燈座邊上,她的态度在警惕中冒出了很多實在的疑惑,而被正面質問的人靠坐在沙發上,表情妥貼得毫無異常,語調更是柔和了幾分:“你不是已經說了嗎,我是來示好的。”
“你發訊息讓我照顧陳糖,說會有回報。這樣的回報,比起我承擔的風險,可是一千一萬個不值。”
這回輪到萬宇晴笑開了,她左看右看也不覺得文以安是個天真的人。
“這麼不值呀,我本來還挺自信的。”
文以安接着她的話茬,原本搭在包上的手擡起摸了摸流蘇耳墜,眼裡流露出促狹的笑。她重新站起身,姿态的變化,讓兩人本來還算安全的距離刹時縮短,文以安擡頭的上目線也随着消解,她還探了探腰身,臉頰間的相隔便立時讓人在意起來。萬宇晴感覺到呼吸的熱氣流轉在彼此間,沒能猜到對方舉動的後果就是自己僵硬了身軀,雖然隻有短暫的幾秒,但她知道文以安必然是察覺到了。
萬宇晴不是與調情陌生的新手,隻是公平的來往應該基于一緻的意識,被猝不及防地捉到讓她很是惱火,更讓人惱怒的是,她還是不知道這該死的文以安到底是來幹嘛的,要是想和自己勾搭,哪裡還等得到今天,究竟是做什麼。
僵硬的兩秒,懊悔的兩秒,之後是一秒之内百轉千回的思緒。而在這短暫又漫長的時間裡,文以安仿若一尊剔透的塑像,不進不退,隻是安然地盯着她瞧。
最終将緊繃的氛圍打斷的是手機的消息提示音,使得萬宇晴得以抽身去茶幾前拿起手機,隻見新消息裡媽媽的對話框彈了出來。
“小晴,我在酒店大堂的側廳,你待會兒送以安下來的時候記得地方哦。”
看完消息内容,萬宇晴轉身惱怒地問:“你怎麼不告訴我說我媽也來了呢?”
聽見話音裡隐約的怒意,文以安卻輕輕笑了,她再度向萬宇晴靠近一步,指尖悄然碰了碰對方的手臂:“和你開個玩笑。我和陶老師白天有約,返程剛好路過這裡,我就陪着陶老師來看你,不巧陶老師在大堂撞見了熟人,所以她讓我上來找你下去。”
“我們有熟到可以開玩笑的地步嗎?”
“目前還沒有,但也不是不可以向這個方向努力啊。”
即使真相被揭過,文以安仍舊吐露着暧昧的詞句,萬宇晴百分之八十的生氣來源于她不清楚這人做事的原由,如果是林樂芒就算了,但她認知裡的文以安的行為模式絕對和今晚大相徑庭,除非她真有什麼事情。
就是這個真正的事情,讓萬宇晴的心口像是螞蟻爬咬一般不踏實。
萬宇晴一邊思量着,一邊側身,這一次是她主動靠近,近得直到足夠打量文以安豆沙色口紅下纖細的唇紋。不知道如何應對的時候适宜将情勢攪亂,快刀斬亂麻是不錯的法則。終于有了扭轉形勢的機會,萬宇晴亮出了紅唇下尖利的牙,她準備給仍舊一動不動的人一個染血的深吻,最好能讓她痛得叫出聲來。
在打算下口的時刻,萬宇晴聽到文以安依舊冷靜的嗓音:“别咬破了,我明天有節目錄制。”
“那是你的問題。”
萬宇晴想也不想地接過了話,毫不顧忌的冷漠,下一秒她犬牙的尖端便剌破了文以安的下唇,鮮血沿着唇紋漫開,積在唇線處變成泫然欲墜的一滴,又被萬宇晴的舌尖舔去了。但她的“深吻”就到此為止了,和剛才僵住的一刻一樣的短暫又漫長,發出警告的人也是一動未動,像是欣然地贈予一般。
“嗯,還是不值。一千一萬個不值。”
在房間的燈光下,萬宇晴的唇上還印着文以安口紅的顔色,但她的眼神冰冷,話題接回很遠。
文以安回給她的歎氣有些裝模做樣,她把彼此的距離拉回絕對安全的範圍裡,再将話題往有意義的方向推進了一步:“既然如此,那就來談談别的回報吧。這個時間點,按理說你應該知道了,今天的主演風波順利解決,對萬老師投資的電影是一件好事吧。回報我已經給了,甚至超出了你付出的。”
面前的人平靜地點破了方才王宥倩在電話裡給她留下的迷思,一直溫吞吞沒有動作的北視怎麼會突然雷厲風行,原來那個神秘的第三方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了。
捏住腰間的系帶甩了甩,萬宇晴不太情願自己轉瞬落入欠人情的境地:“你肯出手解決,還不是因為牽扯了陳糖,夾雜了很多私心的話,很不誠懇。”
“别管私心不私心,如果确實獲利,就不能撇清吧。”
或許是早就預料到對方的說辭,文以安承接得毫無停頓,“我早先說了,我是來示好的。”
“示好?難道不是挾恩圖報?”
溫婉的眉眼、和煦的笑容卻分明給萬宇晴看出了山後翻湧的陰雲,她半信半疑地說。
“或許是吧。”
文以安沒有避諱,坦然地接受了對方帶有些敵意的定性,“但你把它看成交易的話,會容易接受很多。”
在她的話說完的幾秒裡,萬宇晴的腦海中閃過很多念頭,文以安在中心台的位置、有别于其他藝人的特殊身份、背後的資源,都化作可以稱量的砝碼落上了天平。和中心台攀上關系在當下的環境裡利遠大于弊,但送上門的交易,真的那麼好做嗎?文以安那副端莊溫和的面具下掩藏了太多,像是攻擊性拟态的高手,外表僞裝得美好無害,馥郁的香氣吸引獵物靠近,揭開内裡是化骨的毒液。
她盯着那雙眼睛,眼眸和瞳孔便仿佛越來越近,萬宇晴晃眼間似乎透過那雙眼底的罅隙瞥見了溺斃在毒液裡的殘骸,是她的主觀臆斷還是醜陋的真相,她應答的話遲疑了一秒,就是這一秒,門被人急促地敲響了。
咚咚咚咚,一下不停。